将“赋”与诗相牵合的最早记载,见于《周礼·春官·大师》:“教六诗……曰赋”。郑玄注云:“赋之言铺,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六诗”之赋,是否与春秋行人之赋诗有关,已难确知,但郑玄注将“赋”与诗的关系定位于政教美刺,这一解说倒正适用于春秋赋诗。朱自清先生早已指出:“春秋列国大夫聘问,也有‘赋命’‘赋政’之义,歌诗而称为‘赋’,或与此义有相关处,可以说是借诗‘赋命’,也就是借诗言志。果然如此,赋比兴的‘赋’多少也带上了政治意味,郑氏所注‘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便不是全然凿空立说了。”(1)(p207)
从春秋赋诗开始,“赋”这一观念才真正进入文学领域。但赋诗作为政治行为,与赋命并无本质区别,宫廷廊庙之中,人们用同样的方式宣扬政命和唱诵诗篇。其中,掌宾客礼仪、往来各国聘问会盟之职的“行人”为代表。关于春秋行人之职司,具见《周礼·秋官》。而行人与赋诗的关系,刘师培《论文杂记》中论之尤为详尽:“诗赋之学,亦出于行人之官……以《左氏传》证之:有行人相仪而赋诗者……有行人出聘而赋诗者……有行人乞援而赋诗者……有行人莅盟而赋诗者……有行人当宴会而赋诗者……有答饯送而赋诗者……是古诗每为行人所诵矣……故诗赋之根源,唯行人研寻最审(吴季札以行人观乐于鲁,亦其证也。)”
一、“不歌而诵谓之赋”:问题的提出
春秋时代,赋诗是国家大事,《左传》昭公十二年就有这样的记载:“宋华定来聘,公享之。为赋《蓼萧》,不知,又不答赋。叔孙昭子曰:‘必亡。’”在当时贵族的眼中,赋诗一事,竟关系到国家兴亡。这种论断在今天看来几乎是难以想象,在当时却是一种出乎至诚的信念。正因为如此,礼制上对赋诗的仪式必然有相应的规定。后世对赋的基本定义也是从其形态入手,这就是被学界奉为经典的“不歌而诵谓之赋”。此说最早见于《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序》:
《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耑,材知深美,可与图事,故可以列大夫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
此处原文有错简,“不歌而诵谓之赋”一句应与“《传》曰”互乙,属于正文。文中之《传》指《毛诗·风·定之方中传》,原文是:
故建邦能命龟,田能施命,作器能铭,使能造命,升高能赋,师旅能誓,山川能说,丧纪能语,君子能此九者,可谓有德音,可以为大夫也。
不见有“不歌而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