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红楼梦诗词选》抄本意义浅探

作者：展静
【内容提要】

胡文彬先生在《红楼梦学刊》2005.3期文中言：“千山试魁手抄《红楼梦诗词选》的‘底本’是一部鲜为人知的清代抄本《红楼梦》,此抄本所抄录的《红楼梦》诗词曲赋、诔文、小启有相当重要的‘异文’，绝不同于已发现的十余种早期抄本。我相信，本报告的发表不仅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早期脂评抄本确实存在，而且必将对早期抄本演变和流传的研究提供一个崭新的内容。”

胡文考证翔实，分析入理，读后受益非浅，启发多多。点滴感想，请胡先生及专家指教。

“千山”与“个中人”

试魁名前属“千山”二字，不外乎两种原由：一是“千山”（后）人，二是知道曹寅自署“千山曹寅”，仰其名，追随其后（这后一种可能性偏小，有东施效颦之嫌）。

千山试魁有一闲章“个中人”。“千山”是和“个中人”相呼应的。刚好我在拙文《宝琴之疑》探析了“个中人”之事。《红楼梦》中有二处提到“个中人”。第一次，第五回，警幻仙女向宝玉介绍“红楼梦”十二支曲时说：“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与此相对应的在第五十回，宝琴作了十首怀古诗，其中一首《梅花观怀古》“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拙文是探析曹雪芹在宝琴身上暗写女友身影之事）很明显，千山试魁“个中人”字意是从这两处来的。

千山试魁为何自称“个中人”，结合“千山”二字，二证均指向曹家，“个中人”犹指向曹雪芹。根据《红楼梦》文意，曹雪芹是自诩 “个中人”的。个中人——情中人——“情痴情种”——大旨谈情。在拙文中，曹雪芹在宝琴、警幻身上隐有女友的身影，她二人也自比“个中人”。这里又出现一个“个中人”，意味深长。至少说明，千山试魁是“深知作书底里”的（脂批）。“个中人”“千山”证明，试魁和曹家（曹雪芹）有某种渊源关系。此二点使该抄本更显珍贵。（后面分析诗词异文，也证明该抄本接近原本）

胡文对《诗词选》中的异文作了考证分析，笔者看后，觉得意犹未尽（胡文只是指出异文，并未详析）。本着探索精神，现对一副对联、一句歌词、一副诗对作一点探讨。所引诗词均为胡文，不另注。

对联

第五回，《海棠春睡图》对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诗词选》作：

嫩寒锁梦因春暖，芳气袭人是酒香。

据胡文：只有《诗词选》独作“暖”字，“袭”“笼”各本不一。“冷”“暖”音形难以致讹，应是“底本”照录。

以我拙见，作“暖”字也说得通，或许更好。春天一般是白天暖，夜晚寒（冷），所谓“春暖花开”是指白天景象。到了夜晚，“春寒”凸现。因白天的“春暖”，导致夜晚反差大，“春寒”犹显。“嫩寒锁梦”是指夜晚，因白天“春暖”才觉其夜晚犹寒。这是一种对比手法。再从诗意揣摩，“海棠春睡”是指“杨贵妃春睡”，杨贵妃后来命断野外，贵妃命薄。曹雪芹代拟此联之意，除了“香艳”一意外，能没有其它意味？这或许含蓄指做梦人白天一个心情——暖，夜晚一个心情——寒。这也暗指可卿白天夜晚暖寒两种心情（此图此联在秦氏卧房）。另：从诗词对应对称对比角度讲，前面用了一个“寒”，末尾反衬一个“暖”，前后对比，更有诗味。如又用“寒”，又用“冷”，诗味差矣。

至于“笼人”还是“袭人”，也稍作分析。我们平常都遇到一种生活现象，一女子迎面走来或靠近，都觉一股芳香（芳气）迎面袭来，有动感。这里有嗅觉味觉视觉的多重效应。“酒香”倒是弥漫型的，有“笼”之意。如果曹雪芹在这后一句重点是女子（也应该是），那就用“袭”比较合适。“芳气”胜过“洒香”。另外，“芳气袭人”对应“花袭人”。第五回“芳气袭人”，第六回就“初试云雨”，有照应关系。

歌词

第一回“世人都晓神仙好。”胡文云：查对传世的“脂评”抄本，只有蒙府本后二句“都晓”作“都说”外，其它各本都作“都晓”，而此抄本所录“好了歌”中皆作“都说”，完全不同于其它抄本。

笔者以为，作“都说”更确。“晓”含有知晓，甚至看见、经历之意。谁“知晓”神仙什么样，什么滋味，都是听说而已，人云亦云。谁也没看见真神仙，所以是“都说”，不是“都晓”。《红楼梦》中有些“神神怪怪”的事，如僧道二仙、警幻仙女等。曹雪芹在这里是“托仙”说事，真真假假，说说而已。信则有，不信则无。“满纸荒唐言……谁解其中味。”“都晓”是不可能的。

诗对

第五回回未诗对（回前回后诗似应作者所作）。

已卯本梦稿本作：

梦同谁诉离愁恨，千古情人独我痴。

庚辰本作：

一枕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
王府、戚本作：

一枕幽梦同谁诉，千古情人独我痴。
甲辰本作：

一场幽梦同谁诉，千古情人独我痴。

《诗词选》作：

半窗幽梦同谁诉 ，千古柔情独我痴。
（音形近讹缺笔不再详）我觉得《诗词选》这副诗对更好，理由如下。

“半窗”犹“半醒”，很适合《红楼梦》中“亦真亦幻”“似梦似醒”的“真假”“有无”“虚幻”情调氛围。“半窗幽梦”如同白日梦，是一种绝妙的创作状态，颠峰体验，似傻如狂还癫。这是曹雪芹的自画像，是自我心态披露。同谁诉——没人可诉。“一把心酸泪，都云作者痴”。

宝玉是“情痴情种”（第二回“则为情痴情种”，第五回“谁为情种”），不是“情人”。情痴情种——柔情万种——千古柔情。说宝玉是“情人”，涵盖面太小，也俗。再：“柔情”对“我痴”更合。“千古柔情”很对宝玉“多情痴情泛情”之性情，“独我痴”适合宝玉的呆性呆情独特性。

“独我痴”——“作者痴”，此句也是作者自喻自况。

以上三点分析，我以为，《诗词选》的字词用法更适当，更正确，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该抄本的“底本”更悠远，更原真，是为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