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曾扬华
对《红楼梦》的研究,几乎是和作品的产生同步,也已经两百多年了,并且成了一门公认的“显学”。尤其近若干年来,“红学”更显兴旺,论著迭出,且其势未已。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很自然就产生了一种期望:成果多则多矣,但质量如何?尤其是能不能有所创新、甚至突破?“突破”,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字眼,但又谈何容易,因为如何着手去突破,怎样才算是突破,其实是一个谁也说不清的问题。对此,我也常有所思索,并曾与友人议及,但也仅此而已,未敢有所希期也。
不过,渐渐地,我却产生了一个较明晰的想法,即创新也好、突破也好,它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一定要先读懂它,至少要尽可能多地去读懂它,否则的话,原著的真正意思还未弄清,却长编巨著,滔滔不绝,其结果将会如何,是不言而喻的。有一些原意未弄明,却振振有辞和别人争论得脸红耳赤的雄文难道还少见么?这一类的文字多了,虽然论坛上显得颇为热闹红火,而其实却是一场混乱。 或许有人会说,《红楼梦》不过是一部白话小说而已,有多少看不懂之处,何必这样故作神秘呢?其实不然,《红楼梦》的确是一部白话小说,其表面文字是绝大部分(除了某些诗词典故之类)都能看得懂的,但它不同之处是,这些普通文字却是曹雪芹用特殊的手法巧妙地组织安排而成的,也就是说,《红楼梦》是用了不同于其他小说的写作方法和技巧而写成的,也就是鲁迅先生说的,《红楼梦》把“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因此之故,在谈论“红学”的创新或突破之前,多研究一些《红楼梦》的特殊写法以便真正读懂它,就显得特别必要了。
正是基于以上的看法,所以当我读了红狐先生的《红楼隐秘探考》一书的一些篇章之后,就觉得这是一本很有意义的书。初看到书名时,原以为又是一本时下兴盛的索隐、猜谜之类的书,其实不然。作者在《前言》中告诉我们,他要“探考”的既不是“红楼”隐含的历史故实,也不是去考究作者是谁、脂砚斋是谁等时下热门的话题,他追求的“隐”是什么呢?他说:“隐是一种写作手法”,“因此,我们要提示的隐秘是作者布设在《红楼梦》中的艺术真相和寓意”,也就是说,他是要探寻书中的一些特殊手法,通过它,以求得表面文字之外的真正韵味,即求得能真正读懂它。
在这方面,作者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也取得了有益的成效。我特别欣赏对小红遗帕这一件事的解读。在一般人眼里,是小红偶然丢失了一条手帕被贾芸拾到,因而引发了一段情缘故事,因为书上就是这样"明文"写着的。可是该文却解读为是小红有意遗落手帕而引贾芸上套,明为遗(失)帕,实为遗(赠)帕。文章分析得合情合理,不由你不认同。这就把曹雪芹在这么一件小事情上艺术手法的隐秘揭示出来了,读后不觉恍然大悟,并产生一种“趣味”盎然的感受。这就是这种揭秘的魅力所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家没弄明白,你却读懂了,这不也是一种突破吗?
由于此书“探考”“隐秘”的内容与那些索隐、猜谜、解梦之类的内容不同,它在操作方法上也与那些书各异,因而显得较不容易。因为:
首先,它的一切条理分析,逻辑推理,都要从《红楼梦》的文本出发,其结论要经得起原著的核对和检验,而不是抓住一两句话语或情节,就漫无边际地敷衍出一篇长文甚或一部巨著来,还可标榜为“红学”的什么分支。
其次,《红楼梦》是植根在中华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有着深厚的文化内涵,它是最本土化的。因此在对它进行"探考"时,也决不能脱离这个基础,而是要求作者也具有尽可能丰富的传统文化的涵养,决不是用一大堆西方的理论、概念和时尚的名词术语硬套在它身上来发一通空论所能奏效的。这样的论著对“红学”研究来说,只是隔靴搔痒,毫不相干。
再有,本书是坚持把《红楼梦》作为一部小说、一个艺术整体来进行“探考”的,这一点本来似乎是不必特别提出来,因为它应该是《红楼梦》研究的一个最起码的常识吧。但违背这个常识的研究实在太多了,还大有因这样的研究而忘乎所以之势,所以有时候常识性的东西也还有说说的必要。
本书的特点是很多的,作者提出了有别于前人的见解和新鲜的话题。当然由于种种原因,有的分析和推理似乎也有不够周密或可斟酌之处,我想,读者自会有自己的判断。红狐先生本是理工科出身的,却在本职工作繁忙之余涉足"红学",并能够抓住“红学”研究中一个重要的课题,坚持科学的方法,满腔热情地进行了有益的探索,说出一些人所未见的看法,可谓难得。如果有更多这样的“圈外人”投身到“红学”中来,无疑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二○○三年九月五日
《红楼隐秘探考》(红狐 著,中国戏剧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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