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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从两首同题诗看韩愈、李贺诗歌风格之不同

作者:周珊红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

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

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磋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箕。

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

推手逮止之,湿衣泪傍傍。

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韩愈《听颖师弹琴》

别浦云归桂花堵,蜀国弦中双凤语。

芙蓉叶落秋鸯离,越王夜起游天姥。

暗佩清臣敲水玉,渡海娥眉牵白鹿。

谁看挟剑赴长桥,谁看浸发题春竹?

竺僧前立当吾门,梵宫真相眉棱尊。

古琴大软长八尺,峰阳老树非桐孙。

凉馆闻弦惊病容,药囊暂别龙须席。

请歌直请卿相歌,奉礼官卑复何益?

一李贺《听颖师弹琴》

诗歌和音乐,极大地丰富了中国古代文化的精神,“乐”堪为中国古代文化的灵魂。古代音乐的主流意识“和”的精神,即演变为诗敏的温柔敦厚的“中庸’,传统。这种关系到了诗和乐都发展到鼎盛时期的唐朝,仍以其独特的表现浸润着每一颗善于体悟、长于抒发的诗人之心。中唐,韩愈和李贺这两位著名的诗人,一位是文坛的精神领袖,一位是“韩孟诗派”的代表作家,他们同以听颖师弹琴为题,作了两首著名的诗篇,这两首诗代表了韩孟诗派内部各有千秋的诗歌风格,它使读者强烈地感受到了音乐与诗歌的迁想妙得之理,同时也折射出了中唐诗风的方方面面。

唐代是一个佛教兴盛的朝代,诗和禅由于其内在理路的契合而发生了千丝万缕的奇妙联系,儒士习染佛学相当普遍。因而唐代诗人也多与佛教有缘,好结交高僧。这使得即使韩愈这样力主排佛,以儒家道统为己任的文坛领袖,在抒发情怀的角度上,也并不排斥倡扬心性的禅理。他一生与僧徒交游甚广,甚至在诗歌中表露出对佛典寓意和佛徒人生态度的赞美。颖师就是这样一位与韩孟诗派有着诗乐之缘的僧徒。他是唐宪宗时期著名的乐僧,弹得一手好琴。在李贺诗中对他的体貌神态有较传神的描绘:称其为天竺僧人,长得一幅眉骨耸峻的“梵宫真相”,真如天竺古僧,梵天罗汉,他怀抱八尺长琴,这么大的琴,只有峰阳山上的老树才能做这种琴材,桐孙之枝已经嫌其细小了。这位对音乐有着非凡造诣的乐僧,能在这张琴上弹出非凡的天国之音,使听者无不为之折服感佩。

韩愈(768—824)、李贺( 790一816)是同时代人。韩愈3岁而孤,家境贫寒。李贺出身于一个没落的皇家后裔的家庭,少年时才华出众,以远大自期。两人都充满着强烈的建功立业的愿望和创新精神,有着饱经忧患的坎坷仕途,对“乐”也都有特殊的感情。韩愈终于成为古文运动的领袖和韩孟诗派的核心,而李贺却英年早逝,人未尽才,只活了26个春秋。大体上说,两人诗风较接近,但韩愈早年就形成了自己成熟的哲学观念和文学思想,在创作上不仅仅表现为纵横才情,还有稳健老成的一面,诗风较现实。李贺则主要表现为纵横诗才的浪漫情调。在韩孟诗派追求险怪重神尚骨的主导风格之下,韩愈和李贺还有其各不相同的风格趣向,显示出极其丰富的内涵和多样性。下面就以两首同题诗为例来略作比较:

一、诗体选择

古风诗体的回眸青睐,是中唐诗人在盛唐律诗成熟之后,创作上对诗体选择的一次反拨。韩、李同样好作古体诗,韩诗有着鲜明的散文化倾向,他把散文的句法引进诗歌,使诗句可长可短,跌宕跳跃,变化多端。而李贺却更多地从屈宋骚体人手汲取营养。同样是写“听颖师弹琴”,在语言节奏上,韩诗五、七杂用,着意构成诗歌句式和篇章体格的散文化,显得迁徐悠悠,从容不迫;而李贺纯用七言,整齐划一,显得清刚挺拔,节奏快捷。

二、感情表露

在表现屡遭挫折的内心情志与不平则鸣的愤慈情绪方面,李诗较韩诗更直接,更外露。韩诗后8句写听后所感,诗人听后忽起忽坐,泪湿衣衫,深受感动,不忍再听,于是推手止之,祈求无以冰炭置肠。这里,既正面表现了琴声顿挫跌宕所产生的巨大感染力,显出诗人听琴后的强烈共鸣,又侧面映衬了琴师技艺的高超,全诗就在这映衬中收笔。而李诗却在病体霍然后联想到请人作歌赞美,应当直接请卿出面创作歌诗,方才能起轰动效应,我李贺只是一个地位卑微奉礼郎,虽然作诗歌颂,未必能为你颖师高超的琴艺添色。两句从表面看,似为李贺谦辞,实则内含不平,大有愤世之慨。

三、意想的创造

在追求奇险怪异的共同创作倾向中,韩愈力主“惟陈言之务去”、“寻摘奇字,洁曲其词,务为不可读,以骇人耳目”。而李贺进一步把这种尚奇诗风推向主观夸张、幽深孤峭和冷僻奇艳。因而即使是写同一题材,两人在诗歌意想的创造和诗美的表现上意趣相差甚远。韩愈写听颖师弹琴,以常态物象构成听觉的通感转换,在他笔下,琴声婉转缠绵处有如儿女呢喃,诉说衷肠;激烈处如勇士出征,悲壮激烈;美妙处又如百鸟喧啾,内有孤凤,引吭而鸣声清越……诗人被感动得泪眼傍傍,不忍卒听。这种描写手法主要是现实主义的。而在李贺诗歌中,喻象更多的是主观感情移情作用下离奇的变态,更重虚拟。这种非凡的天国之声可使病中的诗人闻琴起坐,病体霍然。为了赞美琴声的超凡脱俗,诗人以“别浦,’(天河)状其幽忽,“双凤”状其和鸣,“秋莺离”状其凄楚,“越王夜起游天姥”状其飘渺凌空,“清臣靛水玉”状其清肃,“渡海娥眉”状其姗姗欲仙。在运用了奇丽的神话意想之后,还用了周处斩蛟和张旭狂草这两个典故来状其琴声之猛烈纵横、可谓极尽能事。相比之下,韩诗尽管奇崛险怪却并不艳丽,而李诗却更多体现出主观色彩主导下的奇崛幽峭、浓丽凄清的浪漫主义风格。

四、对后世影响

从韩李诗歌的个性来看,“以文为诗”和尚奇求险各有不同的表现形态,也各自决定了韩孟诗派今后发展的基本走向。正是韩愈的“以文为诗”打破了诗歌史上“诗之为诗”的传统体格,故而招致了绝然不同的评价。其一以沈括为代表,以为“韩退之诗乃压韵之文耳,虽健美富赌,然终不是诗”。其二以吕惠卿为代表,认为“诗正当如是,我谓诗人以来,未有如退之者”。然而,这都局限在“诗”和“非诗”的框框之内,还不是宏观的公允之论,真正能站在诗史的角度评价韩愈“以文为诗”及诗歌长于议论、说理的长处和影响的是清人叶燮,他在《原诗》中说“韩愈为唐诗之一大变,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为鼻祖,宋之苏、梅、欧、王、黄皆愈为之发其端,可谓极盛。”这基本说明了韩孟诗派,严格地说是韩愈诗的发展走向及其影响。他直接开启了宋诗的主流风格。这与“以文为诗自退之始,至东坡乃大放厥词”的认识是一致的。可见韩诗是“以文为诗”之正格,而李诗则可谓“以文为诗”之变格,他从屈宋楚骚而人的理路,对宋诗并无多大影响,却直接启发了稍后的李商隐从六朝骄文人手的新路。钱钟书先生在论李商隐诗时,创发新见,认为李商隐“以骄文为诗”,在继承杜甫、韩愈诗的句法、章法和结构的基础上,极取李贺诗的长处创为新体,成为晚唐诗的集大成者。这也就是李贺在诗史上应有的地位。

比较中,我们知道,韩孟诗派中的韩愈和李贺,虽属同一时期的同一流派,但由于他们的个性、师承、经历等等的不同,即使在创作同题诗时也呈现出了迥然不同的风格。笔者觉得,通过这样的比较,对我们进一步研究各个时期的作家、作品无疑是有一定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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