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神思》篇中的神思概念早已引起当代学者的广泛关注,一般认为《神思》篇是创作论的总纲,它所提出的神思概念也是刘勰艺术思维特征的概括。这种认识对于识别神思概念当然有一定意义。但是关于神思所昭示的艺术思维的内涵和基本特征是什么却很有商榷的余地。目前有代表性的看法是这样的,认为“其为形象思维的特点,已成为比较普遍的认识。‘神与物游’四字,刘勰谓为‘思理’之妙,就十分简要地概括了形象思维的基本特征”[1](p43)。神思的基本特征是不是“神与物游”,笔者认为还是值得研究的,因为这个问题的意义其实不仅是对一个概念的辨析,而且涉及到中国诗学中艺术思维本质的观念,甚至会涉及到其他一些文学理论和比较诗学的相关问题。因此有必要进行辨析。
笔者认为,《神思》篇虽然出现于千载之前,但它已经系统地将艺术构思过程与思维特征的阐释结合起来,说明了艺术形象性如何与语言符号结合并且在艺术作品中得以展现,这就使得它与当代西方的言辞美学形成一种超时空的对应。但它同时依然保持了自己从孔子诗学中得来的独特的、中国传统的言辞美学特点。
一、语言与神思:言为枢机
《神思》开头有一段经常被引用的话,它是刘勰神思论的第一层中心观念,开宗明义,理所当然地被看作是神思研究的基础。“神与物游”被认为是神思论的核心,也是出于此。因此我们从这里探索神思的奥秘是最合适的。这段话如下:
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
首先值得讨论的这段话的中心是说什么,是以什么作为主要论点的。笔者认为这段话中有四个主要概念,分别是:神、物、志气和言辞。这四者其实是不同层次的排列,其中神是主体心理的统称,物是客体世界的合名,当然不是指客体本身,而只是客体对于主体所产生的感觉经验,也就是所谓“物象”。这可以说是明确的,没有争论的。但这两者只是处于心理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实践活动的基本概念,它只说明主体以意识去把握客体映象。神与物游不是艺术创造的秘密,只是思维活动的一般规律即“思理之妙”。在刘勰之前,已有《乐记》中的物感说,“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而后心术形焉”[2](卷三十八)。这里所称的“心术”也是指的人类思维活动,而乐即艺术只是“感物”之后的部分,即“形于声”的部分。刘勰所说的“思理”与“物感说”的“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