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邓小军
一、新古文之性格及新古文与新儒学之关系
韩愈所倡导的中唐古文暨儒学复兴运动,实际是一场以新儒学为体(根本精神),以新古文为用(表达形式)的文化运动。
韩愈的思想,并非晚周原始儒学的简单复归,而是具有哲学、文化、历史的新因素,可称为新儒学。韩愈所建立的天人一体同仁的本体-人性论,和道统高于君权的道统学说,是对佛教凌驾于中国文化之上、唐室君主带头佞佛的现实挑战,所做出的最深刻的回应,也是对原始儒学所作出的创造性发展。
韩愈的散文,亦非先秦两汉散文的简单复归,而是以中古时代的语言,更加自由的文体,表达自己的全幅人生(生活、情感、思想)的散文,是当代性、个体性、文学性鲜明的散文,可称为新古文。
新儒学不容已地要求以自由灵活的散文为表达形式,而势不可能采用比较限制思维的骈偶文体。自新儒学与新古文的亲密关系以观之,新儒学之核心即人性、人道精神,乃是新古文之本体即根本精神。人性、人道精神,照明了韩文的创作意向、题材取向、艺术境界。但从新古文本身以观之,则它更具备独立的文学性格。在我国文学史上,韩文与中唐散文,标志着自觉、独立的文学散文,已蔚为文学王国中新的大邦。
在语言构造上,韩文比较先秦两汉散文,自具有当代性。即接近中古口语,而不是接近古代文言。其词汇,更为多音节化,而非单音节词占优势;并且大量采撷口语和创造新词。其句型,更加长短自如,长句的长度更加延长,涵盖的语境更加周延。其语法,逐渐摆脱宾语前置等古代语法遗存,更加文从字顺。语言的当代性,使韩文更加生动活泼,而又文理密察。
在创作意向、题材、文体上,韩文比较先秦两汉散文,更富于个体性。它是为了表现作者自己的个人人生而作的散文,取材于作者自己的整幅生活、情感、思想。与此相适应,韩文样式自由灵活、篇数空前之多的专题单篇散文,文体更富于文的个体性。因此,韩文既不同于专为记史、记言、记述思想而作的先秦两汉历史散文、诸子散文,也不同于在骈文统治下仅仅偶尔一作、只成零星篇章的六朝文学散文。韩文创作意向、题材、文体的个体性,深刻地体现了文学散文创作的自觉性。
在文学性格上,韩文所具有的抒情性优势,使韩文与叙事性、说理性占优势的先秦两汉散文划开分野。抒情性以及由此而来的一系列艺术特征,构成韩文作为文学散文的基本性格。
二、由学养变化气质而来的浩乎沛然之气势
散文的本体是情感。因此,中国传统散文的理论与实践,主张文以气为主1,以气势、气韵为美。浩然气势,是韩文最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