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当掌握的钥匙
人类自从进入阶级社会以后,一切人,不论是男人和女人,都是作为阶级的人而存在,反动统治阶级的人千方百计的对被压迫和被剥削者进行残酷的剥削和压迫,被压迫和被剥削者则不断进行反抗。男人、女人们都分为这样两个方面;斗争的对立面是阶级的而不是性别的。《红楼梦》里的贾母、王夫人和晴雯、金钏,她们都是女性,可前者是“地主老婆头子”,而后者却是横遭摧残迫害的奴隶;前者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后者则卖身为奴,供其役使;前者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后者则无作人求生的希望。一种人生,两种命运,生死歌哭,迥然而异。因此,我们考察分析任何社会问题、妇女问题,都必须牢牢地掌握毛主席教导的阶级观点这把钥匙。 王昆仑同志在《〈红楼梦〉中三烈女》一文中,怀着无限激情歌赞与表扬鸳鸯、司棋和尤三姐三个人物,是《红楼梦》中“以自己一生之力,奋然挺身向着死迎接上去”的“刚烈不屈的反抗者”的妇女典型。在这里,对司棋和尤三姐怀着纯真挚情而在封建势力的严重迫害下敢于以生命进行斗争,我们和王昆仑同志一样深抱同感。但是,对于鸳鸯的评价问题,她却决不能与司棋、尤三姐相提并论,仅就个人一些看法,提出来与王昆仑同志商榷。
二、鸳鸯值得人“震惊与敬重”吗?
王昆仑同志说,鸳鸯“不是使人哀悼怜悯,而是使人震惊与敬重”。这是多么重大的褒奖啊!作者没有吝啬他的感情,可人们却产生疑问:象鸳鸯这样一个死心塌地甘愿为统治阶级效命的可耻奴才,能配享受人们“震惊与敬重”的崇高荣誉么?回答曰:不,不,一千个不! 鸳鸯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还是先看看她的阶级地位和阶级实质吧。 金鸳鸯从小编在“老泰山”贾母房里,靠着她的灵巧能干,柔和善变,行事恭谨,对主子矢忠孝顺,锢体钳心,遂由小丫头而大丫头,由大丫头一跃而为“丫鬟之王”,成为芸芸奴婢群中的一颗幸运的“金钟”和“福星”。王昆仑同志也承认,“贾府第一个有地位的丫鬟是鸳鸯,因为她是贾母顷刻不离的心腹”。为什么鸳鸯会享受到统治者的这般欢心宠幸,获得了如此特殊的地位呢?
首先,鸳鸯具有逢迎阿谀、乖言巧语、察言观色等一套本领,心腑深重,机行权变。对贾政、王夫人、薛姨妈、凤姐和宝玉等人吹捧奉承,摇尾乞怜;对赵姨娘、小丫头、下人嬷嬷等弄权欺凌,俨然主子态度。贾母的衣、食、住、行少她不得,就是喜、怒、哀、乐她也能够掌握几分,凡是斗牌赌钱,饮酒行令,以及租税、契约、秘密文书和万贯贴己私房等,都依靠鸳鸯襄理经营。她与平儿共同成为权势炎炎的实力派,但平儿“地位上还不及她尊贵。”李纨说:“从太太起,那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偏老太太只听她一个人的话。”显然地,鸳鸯已具有“总太监”和谏臣的双重任务的“荣耀”了。因此贾母对鸳鸯作出了定评:“她投主子的缘法”,甚么叫投“缘法”?这里正如实地揭示了鸳鸯甘心为封建制度矢忠效命的面貌。 《红楼梦》第四十回“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中,曹雪芹对她有淋漓尽致的描写,刻划了她的“才情权变”,也揭示了她的灵魂深处的丑恶。鸳鸯担任“令官”,她与凤姐勾搭一起,此唱彼和,拿乡下人刘姥姥当“女清客”调笑嘲弄,恣意作乐。宴会中剩下吃不了的菜馔,鸳鸯挂念她的投机姐妹平儿,吆喝老婆子挑几碗赶快送去,凤姐说她早吃了饭了,不用给。但鸳鸯却道:“她吃不了,喂你的猫。”王昆仑同志夸赞“她的确是一个严正而好心肠的人,从来没有什么疵病。”这岂不是极大的歪曲! 当“鸳鸯女无意遇鸳鸯”,冲散了司棋和她表哥的幽会后,司棋吓得卧病了,鸳鸯煞有介事地对她说:“我做什么管你这些事,坏你的名儿?……你只放心!从此养好了,可要安分守己的,再别胡行乱闹了!”于是,王昆仑同志大肆赞美:“这是正直、朴素、又富于同情心的语言”啊。其实,她有“同情心”,为什么不拯救金钏的挨打被撵,因而羞忿投井?为什么不相助晴雯的含冤遭害,逐园而夭?“语言”动听,内藏祸心。她放出“定心丸”,却是以必须“安分守己”和“再别胡行乱闹”为先决条件的。这就是不承认她们的爱情关系,要她向封建礼教投降,做个老老实实的奴才。结果,司棋病上加病,而她表哥慑于贾府的威严,远走异乡……最后都双双地成为封建制度下的牺牲品。 鸳鸯经常利用她“显贵”的地位,横行放纵,摆出一副“主子”面孔。例如,有一次当她听到人们对“雌老虎”凤姐进行控诉指责时,特地站出来庇护,并以权势对别人威吓: “罢哟!还提‘凤丫头’‘虎丫头’呢。她的为人,也可怜见儿的!……总而言之,为人是难做的:若太老实了,没有个机变,(重点引者加,下同。)公婆又嫌太老实了,家里人也不怕;若有些机变,未免又‘治一经损一经’。如今咱们家更好,新出来的这些底下字号的奶奶们,……少不得意,不是背地里嚼舌根,就是调三窝四的。我怕老太太生气,一点儿也不肯说;不然,我告诉出来,大家别过太平日子。”同时,她还声色俱厉地道: “如今老爷发狠叫你(宝玉)念书,如有丫鬟们再敢和你玩笑,都要照着晴雯、司棋的例办。”看吧,这两段话无异是鸳鸯捍卫封建主子的一篇宣言,也可以说是对敢于“滋事”者的警言和檄文。它深刻地揭示了鸳鸯卑鄙龌龊的思想本质,暴露了鸳鸯藏奸弄谗的阴险嘴脸。
三、殉主——可耻的悲剧
王昆仑同志赞颂鸳鸯,主要是认为:“鸳鸯之死,一切照着她自己的估计与准备而实现。她既对自己的命运看得很透彻,因此也无所留恋,可以说她是主动地迎接死,而不是仓皇之间受到了死的袭击。”因此,热情地赠给鸳鸯“烈女”的称号。所谓“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宁肯站着死,不肯跪着生”的高价标签,也慷慨奉送,尽歌颂之能事。但是,事实总归是最雄辩的。让我们冷静的考察鸳鸯之死的前因后果吧! 金鸳鸯长得一段俏身儿,她又善打扮,浓装艳抹的涂饰。怎叫那老色鬼贾赦不情动眼红,贪谗垂涎呢。于是,引起了一场震动贾府的风波。 贾赦的老婆邢夫人竟然亲自出面拉拢凤姐,为丈夫说媒,要鸳鸯做贾赦的屋里人。当然,鸳鸯这个十几岁的有着心胸气性的美丽姑娘,凭着她的才智和地位所憧憬的美梦遭受着袭击了。起初她低头不语,继而反对,反抗,哭嚎着跪在贾母面前,发出决绝的誓言:“我是横了心的!……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伏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我老子娘哥哥去,或是寻死,或者剪了头发当姑子去!——要说我不是真心,暂且拿话支吾,这不是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里头长疔!”这说明她愿意坚决效忠贾母,而不愿意做贾赦的小老婆。但这对她来说并不同于一般奴婢反对主子的淫乱和纳妾的斗争,她现在所处的地位并不是一般奴婢的地位,实际上并不下于一个姨娘。她并没有痛恨封建主子的淫乱的下流风气。对贾府血腥的腐烂现实也没有认识和感悟。反贾赦从贾母,实际上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而已。她对贾母的“忠”与“孝”,一大群儿孙谁也及不上她。当然,贾母为贾赦的挑衅,勃然雷霆大怒,甚至不惜赤膊上阵,予贾赦坚决回击。毫无疑问,鸳鸯自然胜利了。 王昆仑同志无疑也承认这个事实——鸳鸯的获胜是“依仗着贾母”的。但是他接着又说道:“但贾母一死,岂不又立刻变成俎上肉?所以她必须先立定了必死之心。”这里,王昆仑同志错误地将贾赦逼婚与鸳鸯之死划上了等号,认为她的死是一种祝英台式的叛逆性格,其实这完全是不合逻辑的推理。事实上: 第一,自从贾母“保驾”以后,贾赦对她也无可奈何,只得花银子在外头去买个姑娘罢了。不久,锦衣军抄查宁国府,将贾赦等捉了去,判了个“交通外宦,持强凌弱”之罪,发往边疆台站充军。直到贾母、鸳鸯都死了快一年时间,贾赦才得皇上恩赦转回家中。由此可见,鸳鸯之死决不是贾赦所逼。 第二,鸳鸯的地位和权势丝毫没有因贾赦的关系而受到损伤。有次凤姐受了邢夫人的气,哭了,“又不敢说”(她也不敢!)还是鸳鸯代她在贾母面前申“不平”的。而鸳鸯擅自作主将贾母的“私房”取了价值二、三千两银子的饰器给贾琏赌输了以用作当,也是这以后的事情。她的胆量和权势似乎还蒸蒸日上哩。 第三,过几年后,贾母“寿终归地府”,她的主子倒了。于是,如丧考妣,悲痛欲绝,硬拉着凤姐磕头下跪,倾诉她的“心志”。说“老太太这一辈子没有糟蹋过什么银钱”,丧事一定该“体体面面的办”。并且发狠赌咒道:“老太太疼二奶奶和我这一场(居然自己承认,除了宝玉,她与二奶奶凤姐是贾母所“疼”的一对宝贝),临死了还不叫她风光风光?……我生是跟老太太的人,老太太死了,我也是跟老太太的!”哭得简直象个泪人儿一般,到处磕头。贾母的死,她悲痛到如此地步,显然不仅是感情因素而是利害因素了。要想保持她原来依附在贾母身上所造成的在这个封建大家庭的特殊地位是不可能了,她才履行了她的“心志”,用自杀来结束她年轻的生命。所以鸳鸯的自杀,不仅反映了封建家庭里面主子的内部矛盾,也表现了她自己效忠贾母的坚决。实质上是可耻的“殉主”,她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封建制度的祭坛。
四、如何评价鸳鸯呢?
鸳鸯以身报主,自杀殉葬,立即引起了贾府上下的“震惊与敬重”(请允许将王昆仑同志的话,借到这儿来用用)。贾政似乎窥探到了“黑暗王国”的一线回光,连连称赞道:“好孩子!不枉老太太疼她一场!”“要了香来,上了三炷,作了个揖,说:‘她是殉葬的人,不可作丫头论,你们小辈的都该行个礼儿。’”接着,领导众人在鸳鸯灵前奠祭。有的欷xū@⑵嗟叹,磕头上香,有的仰佩赞扬,一片褒奖,有的放声恸哭,震荡灵堂。连贾宝玉也说道:“实在天地间的灵气,独钟在这些女子身上了!她算得死所。我们究竟是一件浊物,还是老太太的儿孙,谁能赶得上她?”瞧!事实明摆着:鸳鸯之死,获得统治者的由衷赞扬,他们给了她“崇高”评价。道理非常明白,只不过鸳鸯是一个可耻的殉葬者,她能够献出她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服从于封建道德教义的要求;也为了有力的歌颂封建道德,即通过人物的痛苦和牺牲,借以证明出封建殉道精神的荣贵,有利于更进一步麻痹人民。因为“殉葬”,实际上是封建道德“节”、“孝”的最高形式,是压迫奴役人民最厉害的武器,它与人民的利益是直接对立的。统治阶级要求人民甘心于忍受任何苦难,屈服于自己悲惨的处境,不去进行斗争、抗议来反对他们。因而统治阶级就把“驯服”、“顺从”、“忍耐”和尊敬自己的“主子”等等宣称为美德。贾政等人歌颂它,这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在社会主义新时代的今天,王昆仑同志也来尽情歌颂呢?甚至为鸳鸯表现了最重的敬意,封她为“烈女”,唱出了激情的赞歌。 我们评价一个人,不但要看他(她)的起点,更要看他(她)的终点;不但要看他(她)的现象,更要看他(她)的本质。那种将司棋、尤三姐死于壮烈的“殉情”的叛逆精神与鸳鸯死于可耻的“殉主”的奴才道德,硬划等号;把鸳鸯向封建观念的投降(特别表现在殉葬问题上),说成是对封建制度的反抗;把鸳鸯对统治者的“孝顺”,说成是反封建的斗争精神,这显然是有害的。王昆仑同志认为“鸳鸯之死,一切照着她自己的估计与准备而实现。”“与其俯首贴耳受人宰割,倒不如主动地消灭自己的形骸。”这就是说“死”,是鸳鸯的“心志”,她是有准备的;“死”即是“解脱”,她是心甘情愿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她热烈追求的“生活境界”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热烈追求的“意志自由”又何尝有自由呢?毛主席说:“我们是辩证唯物主义的动机和效果的统一论者。”这种为“殉葬”涂金的玄说,揭穿了,不过是封建伦理的现身说法。与此同时,王昆仑同志又着意欣赏“堪叹古今情不尽”的“情”;所谓情,他还特别指出:“该是总括了一切要求生存、要求自由而产生的离合悲欢、生死歌哭之情。”这里,王昆仑同志对抽掉了阶级内容的所谓“情”,大加赞颂,岂不也陷在“人性论”的泥潭中了吗!基于这种唯心主义的认识,王昆仑同志对鸳鸯才产生了错误的评价。那么,怎样评价才是正确的呢?正确的应该是实事求是,坚持以历史唯物主义和阶级分析的钥匙,来打开鸳鸯的阶级实质和自杀殉主的思想奥密。列宁说:“意识到自己的奴隶地位而与之作斗争的奴隶,是革命家。不意识到自己的奴隶地位而过着默默无言、浑浑噩噩的奴隶生活的奴隶,是十足的奴隶。津津乐道地赞赏美妙的奴隶生活并对和善的好心的主人感激不尽的奴隶是奴才,是无耻之徒。”看来,鸳鸯的确是对“和善好心”的主人感激不尽的“奴才”和“无耻之徒”! 贾府里另一个邀功获宠的奴才焦大,他醉酒后发了一通“揭家底”的牢骚,立即被主子们塞了满嘴马粪。而鸳鸯则以生命“殉主”,当然就获得贾政等一干统治者的烧香磕头。无怪乎惜春曾对鸳鸯预言:“老太太做了观音,你就是龙女了!” 鸳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这“无耻之徒”的丑恶的奴才面貌,不是已经清清楚楚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