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美春
审题立意,构思谋篇,自是写作的基本功。但一篇作品,蕴意再深,布局再巧,若无遣词造句的功夫,仍难成上乘之作。
法国著名作家莫泊桑在《论小说》中这样说:“不论一个作家所要描写的东西是什么,只有一个词可以表现它,一个动词可以使它生动,一个形容词可以限定它的性质。”我们写作,对客观对象描摹刻画,就要有“找出这个词”的精神,以求达到“一字不可更改,一字不可增减,入情入神之至”的境界。
清代大作家曹雪芹的长篇小说巨著《红楼梦》,其第五十回写一个大雪天,“贾母围了大斗篷,带着灰鼠暖兜,坐着小竹轿”,众人“拥轿而来”。这里,作者精心选用了一个动词“拥”字,就将贾母的威势、排场,下人逢迎拍马的神态,和盘托出;第五十八回里写十二个唱戏的女孩被遣发出来做使唤丫头,作者这样写道:“当下各得其所,就如倦鸟出笼,每日园中游戏”。此处,作者精心选用了“倦”这个形容词,就活现出这班女孩子的悲惨命运:成为贾府戏子,便失却了人生自由,强颜欢笑,疲惫不堪。现在,并未逃出贾府樊笼,只不过由“戏子”变成供使唤用的“丫头”,便倦鸟出笼般快活异常,可以想象她们在贾府所受压迫之深。假如把这个“倦”换成“放”字,效果就迥然不同,因为它不但难以显出女孩们的痛苦,而且让贾府统治者变为解放者,则有悖情理。
“字字看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曹雪芹锤炼词语的功夫确实令人钦佩,唯其如此,《红楼梦》才那样容量丰蕴,使人百读不厌。我们作文,遣词选字,不能随心所欲或漫不经心,而应养成严谨的习惯,苦心经营,尤其是在描写对象,进行修饰、形容时,更应精雕细刻,以保证表达效果。
我们还应讲究文章的句子修辞。这包含两层意思:一是要根据表达的需要,准确地选用句式;二是精心运用修辞方式,以增强语言表达的魅力。
《红楼梦》第十七回写贾宝玉对一座田庄的评价,句式是:“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高无隐寺之塔,下无通市之桥,峭然孤出,似非大观。争似先数处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气……”这里,骈散相间,气势充沛,鲜明有力地表达了宝玉的观点,若换成纯粹的散句,就绝无此效果。有时,曹雪芹又运用错综的句式,化整齐为参差。如小说第三十五回写傅家两个老婆子说宝玉有呆气的一段话,“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他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的”。按照反复的规律,第三个分句“见了星星……”应该说成“看见星星月亮,就和星星月亮说话”,但如果这样整齐地反复,就显得呆滞。错综句式,齐饬中见变化,且符合口语习惯,更好地说明了宝玉的“呆气”。在保证意思明确的前提下,我们应尽可能地注意语言的技巧,使文章绚丽灿烂,多姿多彩。
为了讲究语言的形象,我们还应有意识地使用修辞手法。这方面,《红楼梦》更有许多值得称道之处。作者用比喻,不只求形似,还带着浓厚的感情色彩。第七十七回赞晴雯,作者说她“就同一盆才抽出来的嫩箭兰花”;第四十七回写呆霸王薛蟠挨打,在苇塘上呻吟,作者这样形容,“滚的似泥母猪一般”。《红楼梦》中,为强化语言魅力而运用修辞方法的句子比比皆是。像第八十回用仿似手法,“实是俗话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此时正是公婆难断床帏事了”;第一回用顶真手法:“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第六回周瑞家的向刘姥姥介绍王熙凤,“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这是用夸张手法;第四回“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一语双关。所有这些,都为作品的表达增光添彩。
一言以蔽之,立意新颖,是作品成功的条件;布局出凡,是文章绝妙的前提;而遣词造句的精当,则是文章精彩的基础。
(与郭志明合作,原载《写作指津——文章的技法》一书,中国科技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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