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创作之“四化”

作者：王美春
在新时期，新诗创作如何才能推陈出新，给读者艺术美的享受，这是一个颇值得研究的课题。我以为，新诗创作除了要具有真挚强烈的感情之外，还要力求达到“四化”。

一、意象经营的个性化

意象，是中国古典诗词的审美范畴之一，也是组成新诗作品的重要元件。作为诗论范畴，意象二字最早见于中国著名文学批评家南朝刘勰的《文心雕龙·神思》 “窥意象而运斤”。当然，刘勰关于意象的阐述，与西方意象派的意象理论相比，缺乏系统性、完整性，但其产生毕竟要早于西方意象派的意象理论。

新诗创作，意象的经营可以是多方面的：比喻的，象征的，跳跃的，递进的，等等，而我以为，其个性化是最主要的。因为，意象经营的个性化，是此诗有别于彼诗的根本所在，也是一首诗创作的成功标志。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的代表作《乡愁》之所以脍炙人口，就在于其意象经营的个性化。全诗如下：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呵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呵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此诗的意象有“邮票”、“船票”、“坟墓”、“海峡”，就单个意象看，并无特别之处。但这些意象紧紧围绕“乡愁”这一中心经营，并按照“小时候”、“长大后”、“后来呵”、“而现在”这一人生的成长历程展开，以“我”与“母亲”、“新娘”、“大陆”对举，就使意象经营个性化了，同其他乡愁之作的意象经营有本质区别，也使此诗成为中国新诗史上的一首名作。我们今天创作新诗，也可从此诗意象的经营上得到启迪。

二、布局谋篇的陌生化
布局谋篇在新诗创作中具有颇为重要的地位。“诗贵创新。”这表现在布局谋篇上就是要做到陌生化。也即不能让人“眼熟”、有“似曾相识燕归来”之感。事实上，一首好诗，总是在布局谋篇上能达到陌生化的境界。请看现代著名诗人曾卓的力作《我遥望》：

当我年轻的时候
在生活的海洋中，偶尔抬头

遥望六十岁，像遥望

一个远在异国的港口

经历了狂风暴雨，惊涛骇浪

而今我到达了，有时回头

遥望我年轻的时候，像遥望

迷失在烟雾中的故乡

此诗围绕“我遥望”来布局谋篇：一方面是“我”年轻的时候，遥望“六十岁”（年老的时候）；另一方面是“我”年老的时候，有时“遥望我年轻的时候”。前者，“像遥望/一个远在异国的港口”；后者，“像遥望/迷失在烟雾中的故乡”。如此布局谋篇，给人的感觉完全是陌生化的，因而，此诗别具一格，能吸引读者、留住读者。

三、角度选择的多样化

角度选择的多样化，应该成为新诗创作追求的目标之一。世间事物，本身就是多角度的，有正面、反面、侧面，也有上方、下方、前方、后方等。作为反映现实生活的诗歌作品，其写作角度也应该而且能够呈现出多样化。不同诗人的同题目或同题材诗作，完全能达到这一点。比如，同是赞美在2003年春夏之际抗击非典型肺炎的白衣战士，不同诗人的诗作，角度的选择就呈现出多样化。著名诗人严阵的诗《银色长城——献给抗击非典的白衣战士们》（载《人民日报》2003年5月21日第12版），从白衣战士是“守护人民健康”、“捍卫祖国的昌盛”的“银色长城”这一角度来写，颇具特色。诗人张子扬的诗《提灯女神》（载《人民日报》2003年5月23日第16版），从白衣战士是拯救人民苦难的“南丁格尔——提灯女神”这一角度下笔，也颇具特色。拙诗《镜子》（载《江海晚报》2003年5月30日第11版），从白衣战士是一面镜子入手，写这面镜子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让患者眼前春归，一片光明/让真的猛士照见执着、遒劲/让一切索取红包者失色/让锈损的灵魂现出原形”。尽管拙诗不能与上述诗作相提并论，但写作角度还是与众不同的。

一位诗人的一首诗，吟咏同一对象，在写作角度的选择上也可显现出多样化。如当代著名诗人邵燕祥的《青海》：

这是一个高寒的地方

又是一个紫外线强烈照射的地方

一个干旱而渴望云霓的地方

一个孕育了大河与长江的地方

一个满身历史创伤的地方

一个肌健有如青铜的地方

一个山鹰折断翅膀的地方

一个骏马放蹄奔驰的地方

一个亿万年前的珊瑚成为化石的地方

一个千百年来的血泪沉淀为盐矿的地方
…………

此诗吟咏青海，共35行，除最后一行直接点明“青—海—啊！”之外，其余34行，每两行均选择一正一反两个角度，且两行与两行之间也采用了不同的角度，这样，就将一个独特的多彩的雄奇的青海生动逼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四、语言运用的精美化

诗，是文学的最高样式，也是一种语言的艺术。新诗创作，必须在语言的运用方面下功夫，力求精美化。唯其如此，诗才有生命力，也才能不胫而走。新诗创作，语言运用的精美化，主要体现在如下“三方面”：

1．精炼美

新诗创作，与古典诗词创作一样，要求语言精炼。诗人在创作时必须惜墨如金，以一当十，而切忌像韩信将兵那样“多多益善”。好诗，无不具有语言精炼美之特点。请看当代著名诗人韩瀚的代表作《重量》：

她把带血的头颅，

放在生命的天平上，

让所有的苟活者，

都失去了

——重量。

此诗是为悼念被“四人帮”迫害致死的张志新烈士而作。全诗，虽然仅有五句二十八个字，内涵却极为丰富，耐人寻味，发人深思，堪称新诗语言精炼美的代表作。

2．新奇美

新颖别致，是新诗语言精美化的要素之一。新诗创作，在语言的新奇美上，不要求“无一字无来历”，而要求“无一字有出处”。优秀的诗作也总是在语言上具有新奇美的。如当代著名女诗人舒婷的《致橡树》的开篇：“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纯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写诗人对爱情的看法，语言新颖别致，是我们以往未曾见到的。因而，这些语言给人新奇美的享受。

3．音乐美

音乐美，是诗的显著特征之一，也是新诗语言与散文、小说等其他文学样式的分界线。平仄相间（不必像旧体诗词那样严格）、大致押韵、适当注意音步等，这些是构成新诗音乐美的要素。在这方面处理得当，则诗就具有音乐美，也就会让人爱不释手。现代著名诗人徐志摩的名作《再别康桥》就颇具音乐美。全诗共七节，每节四行，每行三四个音步。请看诗的最后一节：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其中，第一行与第三行各为三个音步，第二行与第四行各为四个音步；每一行字的平仄相间，如第一行的“悄悄”二字属于平声，“我走”二字属于仄声；第四行的尾字“彩”与第二行的尾字“来”押韵，读之，琅琅上口，具有和谐美、音乐美。

一言以蔽之，只要我们在新诗创作中真正做到意象经营的个性化、布局谋篇的陌生化、角度选择的多样化、语言运用的精美化，就一定能创作出为广大读者所喜闻乐见的新诗佳作来！
（原载作者的文学创作与评论集《七彩之光》，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版；《语文月刊》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