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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能使酒席生风的人物如刘姥姥、薛蟠、史湘云、王熙凤等均是插科打诨的能手。薛蟠之俗使人鄙;王熙凤之俗让人乐;刘姥姥之俗令人怜;湘云之俗则惹人爱。倘若说刘姥姥是大观园的俗客,史湘云则是大观园的雅客。脂批曰“湘云,诗客也”。刘姥姥之俗是“庄家人的现成本色”;史湘云之雅是“真名士自风流”,是“惟大英雄能本色”;同是大嚼腥膻,刘姥姥吃出的是酒屁臭气,史湘云却是锦心绣口;刘姥姥菊花插满头醉卧怡红院,史湘云醉眠芍药裀,真乃天地间大俗大雅之事。

大观园起诗社,唯独忘了请史湘云。湘云是客,必得请。每每湘云出场,都有丫环相报“史大姑娘来了”。湘云在家做不了主,出入大观园要人接送。诗社若少了湘云,则损失多少诌断了肠的佳句和笑料;若少了湘云,我们如何能欣赏芦雪广“雪下抽柴”烤鹿肉、大嚼鹿肉的豪兴;我们如何能领略“雪下吟诗”湘云一人独战宝钗、宝琴、黛玉三人的才情?

六十二回给宝琴、宝玉、岫烟、平儿四寿星拜寿的酒席上,湘云乱令,被宝钗罚了一钟;私相传递被黛玉看见又罚了一杯;与宝琴拇战败北,出的酒底打趣丫头们,被罚了一杯;宝钗与宝玉二人射覆时,湘云被问住又罚了一杯。因多罚了几杯,而有后文的醉眠芍药裀。书中描写“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他,又用鲛帕包了芍药花瓣枕着。”宋代陈师道的《谢赵生惠芍药三绝句》(其一)有“一枝剩欲簪双髻,未有人间第一人。”意谓一枝盛开的芍药花,世间没有一个绝色美女,能够配把它戴在自己的双髻上。别人都不配,唯有“英豪阔大宽宏量”的湘云能与芍药相媲美。芍药栏红香圃中的芍药裀仿佛是为湘云天造地设的卧榻;四月天里的芍药花仿佛单为湘云一人开。尤其是酒醉后酡颜要羞煞芍药花了罢?真可谓“花气酒香清厮酿,花腮酒面红相向”(欧阳修《渔家傲》)。可见“枕霞”之号起得不虚。“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连作梦都在说酒令,该不会是梦见那块鹿肉了罢?醒来果真是“蕉叶覆鹿”。

酒席上宝琴与香菱射覆,宝琴覆的是“圃”字;香菱射不着,湘云教他说“药”字。红芍药,古人简称红药或药。如姜夔的“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湘云射着了“红香圃”的“红”字。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有脂批“后数十回若兰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此回中,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关于“射圃”二字专家多认为是在练习射箭的场地演习骑射。我认为此处脂批中的“射圃”也可以理解为“射覆”,即卫若兰在某次酒席上射覆,射的是“圃”字,而对家所覆之物为卫若兰所佩之麒麟。

三十一回翠缕捡到一个金麒麟,后来得知是宝玉丢的。而宝玉的麒麟是清虚观打醮张道士替那些王孙公子作媒,征求老太太的意见时呈上来的定礼,因而宝玉把它看得比官印还珍贵。张道士提及国公爷,是因为世家子弟的婚姻多为父母之命。可能贾代善在世时替孙女辈与四王八公之中的某些后代子孙联过姻。翠缕捡到的是文彩辉煌的一个金麒麟,比湘云佩的又大又有文彩。“麒麟者,牡曰麒,牝曰麟。”根据“麟”比“麒”大的特点,可推知湘云捡到的是“麟”,而她身上佩的是“麒”,一麒一麟正好是配对的。可能是湘云与卫若兰两家祖父当年相好,将他(她)们指腹为婚时,交换的定礼。就如柳湘莲给尤三姐的一把鸳鸯剑(雌雄锋)。结果尤三姐以雌锋自刎;柳湘莲以雄剑斩青(情)丝。我个人比较相信湘云与卫若兰有一段姻缘之说。至于这段姻缘是否为不幸之中又大幸则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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