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谈诗论文,极重立意,如清代王夫子便强调诗文“俱以意为主”,并将“意”比喻为一军之统帅,认为诗文无“意”,则如同军队无统帅一样是不行的:“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①。这是极有见地的。立意的高下、深浅,决定着诗文格调的高低、价值的大小。比如,同是写夕阳、黄昏,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诗《登乐游原》着眼于抒写“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伤感惋惜的情绪;而无产阶段革命家叶剑英的诗《八十书怀》则重在言其老而弥坚、愿将余生献给共产主义事业的壮志:“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显然,后者立意高深,格调高尚,远远胜过前者。
作诗文须立意高深,这并非说诗文语言要深奥难解。语言深奥不等于立意高深,同样,语言浅近也不见得就立意浅下。像宋代诗人陈与义的《牡丹》,清代诗人林则徐的《塞外杂咏》等语言就相当浅近,可以说是明白如话。但你能说其立意浅下吗?显然不能,而只能说它是言近旨远。
所谓言近旨远,是指语言浅近而意旨深远。语言浅近,表现为语言质朴无华,决不晦涩,孺婴能吟,老妪能解,自然妥帖,无刻意雕琢之痕迹。意旨深远,表现为意浓,不像白开水索然无味,而似醇醪耐人寻味。言近旨远是浅近的语言与深远的意旨的统一。被苏轼誉之为“白俗”的唐代诗人白居易,其诗便达到了这种统一。如选入初中课本的《卖炭翁》,旨在通过对卖炭翁伐薪烧炭、卖炭和炭被宦官抢走之过程的描叙,揭露“宫市”的本质,对统治者掠夺劳动人民财产的行径予以鞭笞。这一深刻的题旨是借助于浅近的语言表现出来的。浅近的语言里蕴藉着深刻的主题思想,深刻的主题思想寓于浅近的语言之中。白居易的诗言近旨远由此可窥见一斑。
一首诗或一篇文章的立意是否高深,往往取决于作者思想理论水平的高低,对生活观察程度的深浅。作者理论水平越高,思想觉悟越高,对生活的观察程度越深,就越能把握事物的本质特征,其作品的立意也就越能高深。像宋代诗人陆游,尽管仕途坎坷,但他始终有一颗拳拳爱国心,即使像《自贻》这样的暮年之作,仍是“贫困气犹全”。毛泽东同志的诗文无一不是立意高深的,这跟他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具有极高的思想理论水平,对生活的观察体验深入细致不无关系。故你要使作品立意高深,就得加强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思想理论水平,并深入生活,“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阶段,一切群众,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和斗争形式”②,从中发掘闪光的东西——深刻的哲理、崇高的理想等,不断提炼作品的题旨。
提炼出深刻的题旨后,你还得借助浅近的语言将它表达出来,这委实不是一件易事。言近旨远,实际上是有人所称的“无技巧”。若非作者技艺炉火纯青,则极难达到此境。宋代诗人王安石的“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③,所讲的也就是言近旨远来之不易。技巧,说到底,是生活的赐予。为此,你要到广阔的天地去,拜劳动人民为师,向他们学习作文之法。一是学习其语言。高尔基曾经称劳动人民是位居第一的诗人,说他们创造了一切伟大的诗篇。劳动人民创造了生活,也创造了大量的浅显的生动的语言。你要随时把从他们那儿获得的浅显、生动的语言聚集起来,为你的大脑——艺术加工场提供材料。
二是虚心听取他们对你作品的意见,不断锤炼语言,使之“平易近人”。宋人惠洪《冷斋夜话》记载:“白乐天每作诗,令老妪解之。问曰:‘解否’?妪曰:‘解’,则录之,不解则易之。”
可见,白居易的诗“言浅而思深”,原因之一就在于他作诗善于听取群众意见,不断锤炼语言。倘若我们也能像白居易那样,多向群众请教,并根据他们的意见不断锤炼语言,则不难使自己的作品言近旨远,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
这里尚须一提的是,既然“言近”与“旨远”是统一于作品之中的,那我们写诗作文就得二者兼顾,不可顾此失彼。一方面,要追求艺术表现的浅显,少援引成语典故,不用华丽的词藻及诘屈聱牙、晦涩难解之语;另一方面,要追求主题思想的深刻,切忌平庸、淡而无味,因而要避免在作品中使用干巴巴的标语口号式的语言。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于质朴中见厚意、于平淡中见深情的言近旨远之作。
注释:
①清·王夫子:《姜斋诗话》卷下,《清诗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上册,第8页。
②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③《题张司业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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