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在日本

作者：袁荻涌
早在18世纪末期，《红楼梦》便传入日本。根据日本学者的研究，《红楼梦》传入日本的准确时间是在1793年。那一年11月23日，南京王开泰的“寅贰号”商船从浙江乍浦港启航驶往日本。12月9日，商船抵达长崎港。船上载有中国图书67种，其中便有《红楼梦》。1803年，《绣像红楼梦》又输入日本。1872年，日本全文翻印了《绣像全图增批石头记》。1881年，东京外国语学校的颖川重宽教授“北京语”时，采用《红楼梦》为代用课本。日本各地的唐通事（汉语翻译）也多以此书为教材，学习中国的北方话。

《红楼梦》传入日本后，深受日本人的喜爱。1829年，日本文人田能竹村在他的《屠赤琐录》一书中记载了日本人阅读《红楼梦》的情形。此后，龙泽马琴在尺牍里也记载了这方面的情况。日本学者菊池三郎在其所著《中国文学入门》一书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可以让我们了解到《红楼梦》早期在日本的流传和影响：“提到这个林黛玉，明治年间的日本人，大家都很熟悉。记得幼年时听父亲和朋友们谈话，常常以林黛玉为话题。这种童年的印象是很深刻的。”直到今天，日本读者仍十分喜爱《红楼梦》，他们常将《红楼梦》喻之为“中国的《源氏物语》”。

19世纪末期，日本人开始翻译《红楼梦》。1892年，森槐南译出《红楼梦》第一回楔子，发表于东京的《城南评论》杂志2月号上。这是目前能见到的最早的《红楼梦》日译文。同年，著名作家岛崎藤村摘译的《红楼梦的一节――风月宝鉴之辞》，刊载于《女学杂志》。这些早期译作均为节译。直到20世纪以后，全译本才陆续出现。主要译本有：岸春风楼译本《新译红楼梦》，1916年文教社出版，上卷，39回；幸田露伴、平冈龙城译本《国译红楼梦》，1920－1922年东京国民文库出版，3卷，80回；书中附有幸田露伴所作《红楼梦解题》，凡例，插图12幅；松枝茂夫译本《红楼梦》，1940－1951年岩波书店出版，14册，120回。平凡社1963年又将此译本作为“世界名著全集”第5卷再版；石原严彻译本《新编红楼梦》，1961年后春阳堂版；伊藤漱平译本《红楼梦》，1958－1960年东京平凡社版，书中附有译者的“解说”，比较详尽地介绍了《红楼梦》在日本的流传及研究情况，1974年再版；增田涉等译《红楼梦》，1970年平凡社出版。此外，还有陈德胜、饭塚郎、武部利男、立间祥介、富士正晴、桥川时雄、金子二郎等人的译本。一粟编著的《红楼梦书录》等书，记载了日本译介《红楼梦》的情况。

日本学术界对《红楼梦》的研究起步早，研讨范围也比较广泛。伊藤漱平教授编著的《红楼梦研究日本语文献资料目录》一书，对此作了较为完备的介绍。早在19世纪70年代，黄遵宪出使日本时，日本学者便常与之讨论中国古典文学，其中多次论及《红楼梦》。从郑子瑜、实藤惠秀编校的《黄遵宪与日本友人笔谈遗稿》一书中，可以看到，黄遵宪曾竭力向日本学者推荐《红楼梦》，称其为“开天辟地、从古到今第一部好小说，当与日月争光、万古不磨者。”王黍园也向日本学者介绍说：“《红楼梦》写尽闺阁儿女性情，而才人之能事尽矣。读之可以悟道，可以参禅；至世情之变幻，人事之盛衰，皆形容至于其极。欲谈经济者，于（此）可领略于其中。”1892年11月，森槐南所撰《红楼梦评论》一文在《早稻田文学》上发表。作者称自己被《红楼梦》俘虏已10余年，熟读该书几十回，至今仍乐此不疲。接着他就《红楼梦》的作者、创作意图、《红楼梦》的系谱等问题分别展开论述。他认为小说后40回不会是高鹗的续作。在另一著作《小说概要》中，森槐南再次详尽论述了《红楼梦》，并盛赞该书“实为清朝，不，中国自古以来的第一大名著，此后杰作还从未见过。”本世纪初，日本学者狩野直喜在《大阪朝日新闻》发表《关于支那小说＜红楼梦＞》一文，文章认定《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充分肯定了小说的艺术成就，并考证了小说的成书年代。

1930年，日本学者大高岩在《满蒙》杂志发表了《小说红楼梦与清朝文化》、《红楼梦的新研究》两文，标志着日本的红楼梦研究已迈出了坚实的步子。此后，诸多学者如太田辰夫、松枝茂夫、村松暎、伊藤漱平、塚本照和、金子二郎、绪方一男、斋藤喜代子、野口宗亲、宫田一郎等，也相继发表了大量“红学”研究论文。这些论文主要侧重探讨《红楼梦》的艺术表现方法、语言运用及其与现代汉语的区别、版本考证、作家的家世生平等。其中松枝茂夫、伊藤漱平的研究成果最为世人所瞩目。日本还成立了研究《红楼梦》的机构，如50年代初桥川时雄、金子二郎在京都发起组织的《红楼梦》研究班等。

在创作方面，日本作家也深受《红楼梦》的影响。伊藤漱平曾撰文指出，江户后期的日本文学，受《红楼梦》影响最明显的例子是龙泽马琴（1767－1848），他在创作长篇小说《南总里见八犬传》时，借鉴过《水浒传》、《红楼梦》等数十部中国小说。日本学者麻生矾次也说：“马琴很重视中国小说的空想、幻想――大胆的虚构性。他开始写《八犬传》时就声明要写一部不次于中国的传奇作品，该书创作借鉴了几十部中国小说。”作品中八犬士各持有文字的灵玉这一细节，或许便来自《红楼梦》中贾宝玉口含通灵宝玉而生之启示。著名作家岛崎藤村（1872－1943）早年也曾学习过《红楼梦》等中国小说，所著诗集《苦菜集》中便留下了《红楼梦》影响之痕迹。藤村译作《风月宝鉴》发表后，其好友北村透谷（1868－1894，日本近代浪漫主义诗人）读后受到启示，借用这一题材写了一篇小说《宿魂镜》。尽管小说本身并不十分出色，但却足以证明《红楼梦》在日本近代文坛上的广泛影响。有趣的是，日本还有人专门撰写《红楼梦》续本，书中虚构了一个十分离奇的故事。说贾宝玉从贾府出走后，并未出家当和尚，而是东渡日本留学，在东京巧遇林黛玉。最后由日本天皇资助，经中国皇帝御准，他们在东京喜结良缘等等。

《红楼梦》在日本的广泛流传，使日本人民有机会领略到这部中国古典名著的艺术魅力，从而促进了日本人民对中国古代灿烂文化的了解和认识。

【原载】《文史杂志》199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