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毅蓉
【内容提要】
“巴尔扎克现象”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红楼梦》挽歌情调的魅力及其成因。曹雪芹所处的时代及其不寻常的家世使曹雪芹在对生活进行艺术描写时,发生了历史与道德评价的错位以及情与理的悖离,这是《红楼梦》挽歌情调形成的深层原因。这种挽歌情调所造就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艺术效果,其魅力是独特而绵长的。
【关键词】 巴尔扎克现象;挽歌情调;历史观;红楼梦
一切优秀的文学艺术,无不以其四射的魅力而世代流传。关于《红楼梦》这部旷世杰作的艺术魅力的问题,也是历代喜爱它的人们所热衷于探讨的。对此,笔者以为,《红楼梦》的艺术魅力虽来自各个方面,但深沉凝重的挽歌情调却是它的关键所在。笔者拟从“巴尔扎克现象”人手,追踪摄迹,探寻曹雪芹的复杂的历史观及其与挽歌情调的关联,从而找出《红楼梦》挽歌情调的魅力及其形成的深层原因。
一、“挽歌”与“巴尔扎克现象”
挽歌,本是一个文体概念,是指对于死者的吊唁、哀挽的祭文。“祭文者,表其哀也。始于曹孟德之《祭桥元》。其体不一,散文,如韩愈《祭十二郎文》;韵语,如欧阳修《祭程相公文》;四言六言,如韩愈《祭柳州李使君文》;长句短句,如欧阳修《祭苏子美文》”①。作为一种文体概念,其功用是多方面的。“有用以祈祷雨砀者,有用以驱逐邪疠者,有用以吁求福音者,有用以哀伤死亡者”②。但同时,挽歌又是一种美学概念,这让我们很自然地想到了巴尔扎克。恩格斯在谈到巴尔扎克时,曾有过一段著名的评论:
巴尔扎克在政治上是一个正统派;他的伟大的作品是对上流社会必然崩溃的一曲无尽的挽歌;他的全部同情都在注定灭亡的那个阶级方面。但是尽管如此, 当他让他所深切同情的那些贵族男女行动的时候. 他的嘲笑是空前尖刻的,他的讽刺是空前辛辣的。而他经常毫不掩饰地加以赞赏的人物,却正是他政治上的死对头,圣玛丽修道院的共和党英雄们,这些人在那时(1830_1836)的确是代表人民群众的 这样,巴尔扎克就不得不违反自己的阶级同情和政治偏见;他看到了他心爱的贵族们灭亡的必然性,从而把他们描写成不配有更好命运的人;他在当时唯一能找到未来的真正的人的地方看到了这样的人,—— 这一切我认为是现实主义的最伟大胜利之一,是老巴尔扎克最重大的特点之一。③
在此,恩格斯通过对巴尔扎克作品的总体分析,指出了巴尔扎克作为一个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所焕发出来的异采,这就是他的挽歌情调。显然恩格斯所说的“挽歌”与“曹孟德之《祭桥元》”等大相径庭。它既是一种美学评价,更是一种文化现象。
长期以来,人们对恩格斯这段话,一般理解为世界观与创作方法的矛盾,这似乎已成定论。恩格斯的这段话的确道出了巴尔扎克作品中实际存在着的内在矛盾的实质,但这“基本上是重在从政治美学一面着眼”,④并未真正揭示出巴尔扎克作品之所以震撼人心的真髓。由此,就引发了对“巴尔扎克现象”的新阐释。
阐释之一:历史评价与道德评价的二元悖论,并由此造成挽歌性质。
巴尔扎克在他宏伟的《人间喜剧》里,“给我们提供了一部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⑤,描绘了法国封建贵族衰亡没落以及资产阶级兴起的过程,反映了法国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其中需特别指出的是:巴尔扎克违反了自己的阶级同情和政治偏见。他赞赏了他政治上的死对头,却为他心爱的贵族吟唱了挽歌。这说明巴尔扎克在对封建贵族和新兴资产阶级进行历史与道德评价时,发生了悖离,正如雨果在巴尔扎克葬礼上所作的悼词中说的那样,他的《人间喜剧》“这部浩翰的奇特的作品的作者,是属于革命作家的强大种族的”。如果从历史的维度来看,封建主义为资本主义所代替,是历史发展的趋势。巴尔扎克虽然很冷峻地看到了封建贵族的必然灭亡,“描写了这个在他看来是模范社会的最后残余怎样在庸俗的、满身铜臭的暴发户的逼攻之下逐渐灭亡,或者被这一暴发户所腐化”,⑥他虽然也对他们做无情而尖刻的嘲讽,但他还是从自我的道德评价的立场上,又百般美化他们,企图“尽力恢复旧日法国社会生活方式的标准”,⑦并为它的无可挽回而深情叹惋。这种深度的矛盾和悖论,使他的作品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挽歌效果,具有特别绵长的魅力。我想,这才是巴尔扎克作品的精华所在。
阐释之二:情与理的二元悖论,并由此导致挽歌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