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书信:从周建人毁掉鲁迅给他的300多封信谈起
作者:清水
据报载,周建人将鲁迅生前写给他的约300多封信看过即毁,至今“只字未存”。看过这则消息我不禁大吃一惊。我无法判断此消息的来龙去脉及其可靠程度,但我们遍翻《鲁迅全集》,确实找不到一封鲁迅致周建人的信,故此事确需有待相关专家学者深究其因。
鲁迅的书信卷帙浩繁,内容丰富,从数量到质量都堪可与他的其他著作并称。从内容上看,它包罗文化、政治、现实、历史等各方面的丰富内容,而其涉及人数之多,尤非其他著作可与伦比,所以鲁迅书信乃是研究鲁迅和现代文学乃至现代文化、政治、历史等的珍贵文献。而且随着受信人职业、年龄以及与作者关系等等的不同,书信的语言风格、艺术技巧也各不相同,所以鲁迅书信的艺术风格千姿百态,异彩纷呈,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故鲁迅书信即使是断简残篇、只言片语亦弥足珍重,因此历来那些得到鲁迅书信的人们无不视如珍宝,经心保存,有的甚至珍藏半个多世纪,有的则直至身后由其后代献出。当年,鲁迅先生逝世不久,许广平先生征集鲁迅书信准备编辑《鲁迅书简》时,有的书信主人即要求拍照之后将原件返还。凡此种种,即足见鲁迅书信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实际上,早在周建人踏向社会之前,鲁迅已是文坛名人,作为兄弟怡怡,手足情深的鲁迅的三弟,周建人怎么会不了解鲁迅及其书信的价值呢?他怎么可以将鲁迅的信随看随毁呢?对于此举我们虽不便多所指责,但说成是严重的失误当不为过分。试想,如果受信人都像周建人这样,我们今天还能看到1400多封鲁迅的书信吗?
据说“鲁迅书信大约有5000余封”(陈漱渝《鲁迅佚文全集》序),那么这其中自然应该包括周建人毁掉的300多封了。
其实,鲁迅书信损失的岂止这300多封,而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们打开《鲁迅全集》就可以发现,1910年以前只有致蒋抑卮一封信。难道鲁迅先后在南京水师学堂和矿路学堂上学的三年中一封信也没写,而自1902年4月至1909年7月在日本留学7年多的时间里只写了给蒋抑卮的那一封信吗?回答当然应该是否定的。因为作为长子,鲁迅早在离家上学之前就已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他上孝敬母亲,下爱护诸弟,堪称母子情深,兄弟怡怡,因此,他在南京上学和日本留学长达十年多的漫长岁月里,不可能一封家信也不写。当然,也不可能不与朋友通信。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以当时鲁迅(周树人)的地位和影响,相关的人们还不会想到要保存他的书信。
然而,这只是有关鲁迅书信的一个方面,而另一方面,我们又何尝不想看到别人致鲁迅的书信?就像《两地书》那样的集子。如致李秉中的240924号信,鲁迅竟是披肝沥胆,自我解剖,简直是毫无保留地向对方敞开心扉,袒露心迹,让人不能不猜想,李秉中是用了怎样的笔法,何等的感情给鲁迅写信,以致那样冷静而深沉的鲁迅写出了那样一封感人肺腑、动人心弦的回信?谁不想一睹李秉中那封来信?然而我们永远也看不到那封来信了,因为鲁迅说,他的习惯,“对于平常的信,是随复随毁”,而由于处在白色恐怖之中,为免“累及别人”,又在1932年的“近三年”中“大烧毁了两次”朋友给他的信,那么李秉中的那封信自然也就在劫难逃了。但鲁迅与许广平的通信却完好无损,这才使我们能够看到《两地书》。(见《两地书·序言》)
但也不尽然。1932年底鲁迅回北平探望母病时,他与许广平的往来信件自然未及编入“两地书”,其中鲁迅致许广平的7封信已收入《鲁迅全集》,而许广平回鲁迅的信我们却至今没有见到,1998年出版海婴编3卷本《许广平文集》中也没有,不知是怎么回事。此外,对于那些与鲁迅通信的名家的来信,我们也很想有所了解,比如茅盾(沈雁冰)的信。茅盾在一次有关他与鲁迅通信的答记者问中说:“我在上海收到鲁迅的信都烧了,我给鲁迅的信他也烧了,这是我们共同约好的,惟恐出了事情牵连别人。现在发现的几封信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茅盾《答鲁迅研究年刊记者的访问》,见何梦觉编《鲁迅档案:人与神》,中国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
茅盾先生轻描淡写地说“现在发现的几封信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而实际上,新版《鲁迅全集》所收鲁迅致沈雁冰的信不是简单的几封,而是多达17封!而且其中不乏重大政治内容,如不止一次提到当时牺牲不久的瞿秋白烈士的夫人杨之华同志(虽是用暗语),这要担多大的政治风险!“是怎么保存下来的”呢?我以为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出于对鲁迅的尊重和对历史的责任感,茅盾先生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保存下来的。然而,茅盾致鲁迅的信我们却一封也见不到,可见确是“都烧了”。为什么茅盾能保存鲁迅的信,而鲁迅却不能保存茅盾的信呢?难道鲁迅的处境比茅盾还要险恶吗?由此推而广之,《鲁迅全集》中那1400多封信的受信者的来信也都荡然无存,岂不同样都有一个不公平的问题吗?
历史总会留下这样那样的遗憾,而有些遗憾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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