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匾额赏析

作者：廖慧
大观园盖了一年才完工，惜春将园中景致入画竟费了半年的光景。盖大观园易，画大观园难。宝钗体谅到画园子的三大难处，给了惜春半年的假。可惜不能一饱眼福。好在大观园各处匾额具已题完，细细地品味多少能窥测大观园景致的妙处。

诸多匾额中最耐人寻味的则是“蓼汀花溆”这一四字灯匾。贾妃有言“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贾政听了，即忙移换。“蓼汀”二字究竟有何不妥？一代国学大师刘文典先生独具只眼，从音韵学角度论证出因为“花溆”的“溆”字，其形似“钗”音似“恭” ；而“蓼汀”二字反切”就是“林”字。以此认为元春已属意宝钗了。先生学养深厚我深为敬佩，但先生这一观点我不敢苟同。以下是我个人对大观园一二处匾额的理解，有不妥之处还望方家指正。

首先贾妃一开始不知道“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这是贾政给元春的一个惊喜。元春在皇宫中长年不能与父母亲人相见，回家省亲如果满目所见皆是应制颂圣的一套虚式，必然无趣。但是出自自己亲弟弟所题的匾额就备感亲切了，何况元春未出阁时还手引口传地教授过宝玉。所以贾政“竟用了宝玉所题之联额”。其次，宝玉毕竟是一少年，所题匾额虽然经过清客们的仔细斟酌，半天之内题完所有匾额难免会挂一漏万。贾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皇宫的标准眼光来评判匾额，自然会对“蓼汀花溆”不满意。当她得知宝玉居然能题匾额且都是他一人所题后含笑说“果进益了”，后来还命宝玉导引游园。“命旧有匾联俱不必摘去”，这是对宝玉的一种鼓励。

“蓼汀花溆”若是单独从词法来看，属于并列结构；“蓼”与“花”同义，“汀”与“溆”同义；在匾联上犯了重复语病。因而元春认为单“花溆”二字就很雅致。宝玉的用意是把它与其它三个匾额“梨花春雨”、“桐剪秋风”、“荻芦夜雪”连在一起，寓意贾家元迎探惜四姐妹。“梨花春雨”点“春”字；“蓼汀花溆”点“夏”字；“桐剪秋风”点“秋”字；“荻芦夜雪”点“冬”字。同时分别为大观园中春夏秋冬四景之写照。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四季的交替与自然景物的生生不息在大观园各个景点的位置衔接上都得到了巧妙的再现。大观园诸景是一幅大自然流动的画卷。书中所描绘的景致“忽闻水声潺湲，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可与陶渊明《桃花源记》里与渔人所见“落英缤纷”的世外桃源相媲美。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时已是秋季，此时独有桂花、芙蓉、秋菊入时。“花溆的萝港之下，觉得阴森透骨，两滩上衰草残菱，更助秋情。”以及七十九回对紫菱洲一带的描写“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遥遥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迥非素常逞妍斗色之可比。”再次渲染秋的主题。大观园赏秋多设在藕香榭。但藕香榭的那幅对子“芙蓉影破归兰浆，菱藕香深写竹桥。”多少透露着冬天的信息。“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由此可推知藕香榭一头连着凹晶溪馆，一头则有竹桥相接，穿芦度苇过去便是芦雪广。凹晶溪馆是近水赏月的佳地，虽然不如在山上看得真，但近水赏月妙在能同时欣赏到天上人间两轮明月。

秋则赏月，冬则赏雪。藕香榭过去一带地方皆为冬景。“过了藕香榭，穿入一条夹道，东西两边皆有过街门，门楼上里外皆嵌着石头匾，如今进的是西门，向外的匾上凿着穿云二字，向里的凿着度月两字。来至当中，进了向南的正门，从里边游廊过去便是惜春卧房“暖香坞”。“穿云度月”四字雅得紧，不说“穿芦度苇”偏偏用云月二字。冬季里芦雪广四面掩覆的芦苇和那白皑皑的雪地真是白茫茫一片玻璃世界。作者将惜春的住所安排得离芦雪广和栊翠庵如此近，是否是特意暗示惜春日后出家为尼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