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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列藏本看《红楼梦》第六十四回和第六十七回各本文字的真伪问题

作者:韩绍泉
一,对第六十七回和六十四回文字的清理

看到列藏本并研究其特色之后,深信其为保留雪芹原稿面目最全的一种本子。因此,特意根据这个本子来彻底而具体地校勘各本的异文,并探求己卯、庚辰这些早期抄本缺这两回的原因。

最早发现第六十七回各本有缺失和异文的是程伟元、高鹗两人。程、高在《红楼梦引言》中说:“是书沿传既久,坊间缮本及诸家所藏秘稿,繁简歧出,前后错见。即如六十七回,此有彼无,题同文异,燕石莫辨。”程、高这段文字胡适和俞平伯先生都曾引证过,如胡适在其《红楼梦考证》中就说:“前八十回,各本有异同。例如引言第三条说六十七回此有彼无,题同文异。我们试用戚本六十七回与程本及以上各本六十七回互校,果有许多异同之处,程本所改的似胜于戚本,大概程本当日确曾经过一番广集各本异同,准情酌理,补遗订讹的工夫,故程本一出即成为定本,其余各缺本多被淘汰了。”

程高这段文字,根据我们用列藏本、戚序本和梦稿本、乾隆年间抄本(即武裕庵据以补己卯本的抄本)、程乙本加以对校,证明他们的话,有的说的对,有的说的不对,如说“繁简歧出”、“此有彼无”,那是说对了;而说“题同文异、燕石莫辨”就不对了。列藏本、戚序本回目的下句作“蓄阴谋”,而梦稿本等则作“讯家童”,如何能说“题同”呢?至于说“燕石莫辨”,那是程高二人未认真、具体地核对和研究,是估计之言,并不准确,其实是“燕石可辨”的。

现在我们就具体说一说,我们据列藏本和其他各本对校的结果。

对这个问题,我们想就脂本列藏、戚序系统的本子和梦稿、乾抄、程高改稿本两个不同系统的本子,先说一说他们各自系统本子之间的微小不同处,然后再说这两大系统之间的大不同处。

(一)列藏本和戚序本

这两个本子同属脂本系统,共同处是基本的,不同处是微小的。

第一,回目相同,下句末半皆作“蓄阴谋”。

第二,文字“大同小异”。如开始一句,“以及尤二姐贾环尤氏并贾蓉贾琏等闻之俱各不胜悲恸。”戚本无“贾环”,“悲恸”作“悲伤”。按列藏本的“贾环”二字,戚本整理者认为不合理故删之,是删得对的,此处不应出现贾环。再,“跟随疯道飘然而去”,戚本作“道士”。“到是自从哥哥起江南回来了二三十月”,戚本改为“到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许多日”。“打金斗”戚本改为“打筋斗”。“薛姨母”戚本改为“薛姨妈”。等等。皆是这类无关大体的文字修饰性的异文,说明列藏本更贴近雪芹原稿,戚序本为后抄本。
(二)梦稿本、乾抄本、程乙本。

这三种本子属另一系统。他们之间:
第一,回目相同,皆作“讯家童”。

第二,文字也是大同小异。如梦稿本上的“多说”,乾抄本作“都说”,“张罗了一会子”作“张罗了会子”,“送了两个箱子东西来说”改作“送了两个箱子东西说”,“今日才来”作“今日才送来了”,“一面说着”作“一面说”,“阿哟”作“嗳哟”等等。

数量虽多,但都是些鸡毛蒜皮、无足轻重的文字差异,从文意及文情来看,基本是相同的,而程乙本文字完全同乾抄本。

我们还从这些异文中发现如下几点带规律性的现象:

第一,梦稿本把“都”字一律写成“多”字,而乾抄本皆作“都”,此点二本不相同。

第二,乾抄本在“凤姐”下皆有表示儿化的小字眼的“儿”字,梦稿本则完全没有“儿”字。

(三)列藏本、戚序本和梦稿本、乾抄本、程乙本两大系统之间的异文。

这两大系统之间的异文和前述各自系统的异文不同,前者是大同而小异,后者是 ?小同而大异”。这种大不同首先表现在回目的不同。列藏本、戚序本的回目第二句后半句作“蓄阴谋”而梦稿本等作“讯家童”。由于回目之不同,决定了这一回后段文字重点的转移。列藏本、戚序本的重点在“蓄阴谋”,而对“讯家童”一节取一般叙述笔墨,并不突出。到梦稿本就不同了。由于他把“讯家童”作为重点上了回目,因此对雪芹原文作了很大修改,采取了凤姐和兴儿一问一答的对话式,使文字传神有力,显得活龙活现,很有神气。胡适说此段程本改笔似强于戚本,这个看法是对。但它也把雪芹的文风原貌改掉了。至于说程、高为什么要如此改,可能由于雪芹原稿文字显得太luō@①嗦累赘。这也足以证明列藏本此回文字保留了雪芹原稿的面貌,证明它的原始性,有利于我们研究雪芹文笔的原貌。

其次,这两种不同系统的文字有很大不同。异文可以说遍布全回,几乎句句有异文。而尤其突出的是列藏本、戚序本上的文字被梦稿本等大段大段的删掉。试举几例加以说明。

例一,列藏本2911页到2913页如下一段文字在梦稿本等上都不见了:

宝玉笑说:“我要出来,难道没有你一分儿不成?你不知道帮着说,反到说起这散话来了。”大家听了笑了一阵。宝钗问:“你二人如何来的这样巧,是谁会谁去的?”宝玉说:“休题。我因姐姐送我东西,想来林妹妹也必有。我想要来道谢。想林妹妹也必来道谢。故此我就到他房里会了他一同要往这里来。谁知到了他家,他正在屋里伤心落泪,也不知是为什么这样爱哭。”宝玉刚说到“落泪”二字,见黛玉瞪了他一眼,恐他往下还说。宝玉会意,随即换过口来说道:“林妹妹这几日因身上不爽快,恐怕又病板咀。故此着急落泪,我劝解了一会子才来了。一则道谢。二则省的一个人在房里坐着只爱发闷。”宝钗说:“妹妹怕病闷,固然是正理,也不过是在那饮食起居穿脱衣服冷热上加些小心就是了。为什么伤起心来呢?妹妹你难道不知伤心难免不伤气血精神?把要紧的伤了,反到要受病的罢lie@②。妹妹你细想想。”黛玉说:“姐姐说的狠是。我何常自己不知道呢?只因我这几年姐姐是看见的。那一年不病一两场的。我怕怕的了,见了药吃了见效不见效,一闻见先就头疼发恶心,怎么不叫我怕病呢?”宝钗说:“虽然如此说,却也不该伤心。”

这大段被梦稿本等扫去的文字,实在重要。书到六十七回宝黛钗关于婚姻恋爱问题的猜疑试探纠葛已早消除。宝黛已定情,彼此已交心知心。黛玉眼前的阴影威胁已没有了,所担心的就是她的病了。故而此处写宝钗劝黛玉不要伤心恐弄坏身体,完全是好意,并无丝毫奸诈因素。

这既合宝钗的为人性情,也切合黛玉的心情。因此黛玉马上表态肯定了宝钗的劝告,“姐姐说的狠是”,并对宝钗的关心表示感谢。

例二,列藏本2914页到2915页:

宝玉听说,问道:“宝姐姐鬼在那里呢?我怎么看不见一个儿?”惹得众人开声大笑。宝钗说道:“小爷这是比语的话,那里真有鬼呢?认真的果有鬼,你又该骇哭了。”黛玉笑道:“姐姐说的狠是,该说他,谁叫他嘴快!”宝玉说:“有人说我不是,你就乐了。你这会子心里也不懊恼了,咱们也该走罢。”于是彼此又说笑了一回,二人辞了宝钗出来。

这段被删文字也是很重要的。它突出地表现了贾宝玉的“呆气”,“有时似傻如狂”。三人对话气氛是很和谐的。

例三,列藏本第2944页:

凤姐听了这一片言词只气得痴呆了半天,面如金纸,两支吊稍子眼越发直竖起来,混身乱战,半晌连话也说不上来,只是发怔。

这段写凤姐“气急”的文孊?,正合第三回雪芹对凤姐肖像的描写,乃雪芹亲笔,绝非他人伪撰。但在梦稿本、乾抄本中都不见了。

例四,列藏本2946页:

凤姐说:“天下那有这样没脸的男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见一个爱一个,真成了喂不饱的狗,实在的是个弃旧怜新的坏货,只是可惜这五、六品的顶带给他。他别想着俗语说的家花那有野花香的话,他信了这个话,可就大错了。多早晚在外面闹一个狠没脸亲戚朋友见不得的事出来,他才罢手呢。”

这段文字之下,即列藏本2946页到2954页共四页八面的文字,梦稿本等皆删去。此段文字除凤姐与平儿对话说贾珍、尤氏之非的话外,主要是写凤姐“蓄阴谋”,如何对待和处治贾琏这个“喂不饱的狗”和尤二姐那个“混帐滥桃”,暗自筹划了一个“一计害三贤的狠主意出来”。因梦稿本等标目为“讯家童”,删改者认为这段文字与他们的意见不合,故而连同上引那段文字一并删去。上引凤姐骂贾琏那段话虽有点调侃性质。但表现了凤姐的大丈夫气,对贾氏不肖子孙贾琏的卑视,故亦不应删去。

除了这些重大删节之外,此回雪芹历来惯用的特有词汇,梦稿等本皆进行了修改,如“叠叠歇歇”,改为“蜴蜴螯螯”。“劳儿三巴儿四不着要”改为“咕咕哝哝”等等。
在此我们要着重指出,由于列藏本的影印面世,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第一,证实了戚序本六十七回的文字是雪芹手笔,非后人所补写。在列藏本出现以前,我们虽发现戚本文字和梦本等是两种稿截然不同的笔墨,但还不能证实它即为雪芹原文,有人反而说程本文字为雪芹原稿文字,有人甚至证明程甲本文字是雪芹原文“失而复得”。有了列藏本,这一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第二,戚本虽为雪芹原文,但其文字是经过后人整理修改加工过的本子,有了列藏本的六十七回文字,我们才算完全看到此回雪芹原稿文字的面貌。

第三,从列藏本文字看,啰嗦拉沓,证明此回确系雪芹的初稿文字,留有不少尚未细加斟酌推敲的痕迹。

(四)关于六十四回各本文字的比较。

现在再说第六十四回各本文字的异同问题。己卯本、庚辰本第六十四回的文字原缺,也是后人据另一种本子补上去的。经研究此回文字近程甲本。但我们看梦稿本的文字亦同此回文字。列藏本、戚序本上的文字,也无太大太多的差异。这是和第六十七回不同的。

但两个系统的本子在细节上有些明显的不同。说明仍是两种不同系统的本子。

第一,列藏本此回有“题曰”诗,作“深闺有奇女,绝世空珠翠。情痴苦泪多,未惜颜憔悴。哀哉千秋魂,薄命无二致。嗟彼桑间人,好丑非其类。”按此“题曰”诗和回后的“联对”乃雪芹小说正文,并非脂砚批语。从这个角度来看此“题曰”诗的涵义,前六句乃写林黛玉所作《五美吟》所咏的昭君、虞姬、绿珠、红拂、西施等五个“奇女”,赞美他们的美质,哀叹他们“红颜薄命”的不幸遭遇和命运,所谓“哀哉千秋魂,薄命无二致”是也。后二句是说此回所写的尤氏姐妹的。说像尤氏姐妹这样的“桑间濮上”人,与《五美吟》中所吟咏的奇女相比,“好丑非其类”也(不是一类人)。而黛玉作《五美吟》的意义,戚本有首回前批诗说的十分清楚:“五首新诗何所居?颦儿应自日唏嘘。柔肠一段千般结,岂是寻常望雁鱼。”即是说《五美吟》乃黛玉自况自叹。

在此“题曰”后边,列藏本还有一条较长的脂批为各本所没有(戚本有此批语,作回前批语了,这和列藏本写在“题曰”之后正文之前是很明显的不同)。回后还有但一联作:“只为同枝贪色欲,致教连理起戈矛。”(戚本作 “起干戈”)

以上这三项,梦稿、程甲乙本皆无。这证明列藏本和戚序本为脂本系统,是雪芹原文。不过戚本的批语及一联是经人整理修改过的,而梦稿、程甲乙本为另一系统的本子,虽其基础仍为雪芹原稿,但修改较大。

第二,《五美吟》文字也不尽相同。如列藏本“肠断乌骓夜啸风”,庚辰本等皆作“肠断乌啼夜啸风”,“红颜薄命古今同”皆作“红颜命薄古今同”,“长揖雄谈态自殊”皆作“长剑雄谈态自殊”。

第三、除了《五美吟》之外,散文部分也有异文。如列藏本“旋杆”梦稿本作“旋杠”,“观者何啻万数”作“看的何止万数人”,“邢大舅”作“邢旧太爷”,“乘空寻他小姨厮混”作“乘空在内亲女眷中厮混”,“咕𠺕咕噜“作“唏𠺕哗喇”。“芳官早已藏在宝玉身后”,梦稿加“搂着宝玉不放”一句。“麝月秋纹碧痕紫鹃等”,梦稿本将“紫鹃”改为“春燕”,“在屋里避静呢”改为“面壁”。改动最大的是末尾,即梦稿本第760页末行“只是府里家人不敢擅动”,到761页“如何不来,再说”为止,此皆属高氏所加所改文字。
从六十四回上的异文看:1,梦稿本等的文字和列藏本不同,皆系高氏在梦稿本上的改笔。程乙缘梦稿。2、己卯本,庚辰本补文系据程乙本,亦即梦稿本。3、戚序本与列藏本虽也有些异文,但与梦稿本根本不同,如上举高氏所加文字,戚本皆无。

二,辨六十七、六十四回的真伪

关于第六十七回和六十四回何种本子的文字为雪芹原稿,何种本子文字是后人伪补,也是历来有争论的问题。有人认为戚本六十七回中有一段写钗黛的对话不合黛玉历来的性格,从而断定戚本上的这段文字是后人添加的。也有人说第六十四、六十七两回程甲本文字是“失而复得”的。现在我们把戚本那段文字引在下边,再用列藏本文字加以印证。来看这一段文字是不是为后人所加,是不是有违雪芹历来笔法。戚本的文字是:

宝钗说:“妹妹怕病闷,固然是正理,也不过是在那饮食起居穿脱衣服冷热上加些小心要就是了。为什么伤起心来呢?妹妹,你难道不知伤心难免不伤血气精神?把要紧的伤了,反到受病的(罢咧)。妹妹,你细想想。”黛玉说:“姐姐说的狠是。我自己何尝(何常自己)不知道呢!只因我这几年,姐姐是看见的,那一年不病一两场。病的我怕了(的),见了药吃了,见效不见效,一闻见先就头疼发恶心,怎么不叫我怕病呢!”宝钗说:“虽然如此说,却也不该伤心。到是觉着身上不爽快,反自己(勉)强扎挣着,出来各处走走逛逛,(附图 (連結)附图 (連結)),把心松散松散,比在屋里闷坐着还强呢。伤心是自己添病的大毛病。我那两日不是觉着发懒,浑身乏倦,只是要歪着,心里也是为时气不好怕病。因此偏扭(牛)着他,找些事件(情)作作,一般(里)也混过去了。妹妹别怪(恼)我说,越怕鬼越有鬼(括号中为列藏本异文或缺字。)

两本异文来看,戚序本文字确实经人整理加工,减少了一些错漏字,不如列藏本文字原始性。但这种修改是少数技术性的,与梦稿本、程高本的大删大改性质不同。

这一段文字与庚辰本第三十二回、第四十五回说病的文字加以比较,可以说明:即戚本六十七回文字是雪芹《石头记》原笔,而非后人所加。戚本六十七回钗黛谈病的文字虽显得冗长琐细,但从好处说,也是写得细腻入微,善于进行人物心理描写的表现,正是雪芹写《红楼梦》所特有的笔法,里边反映作者对这个才女的心理状态和内心感情的看法。黛玉的“自诉愁心 ”,“莫怨东风当自嗟”是自叹“红颜薄命”,是曹雪芹为闺阁作传,怀金悼玉。从这个角度看问题,雪芹在作品中这样反复、详尽,不厌其烦的写钗黛谈病,一为雪芹写钗黛对文的一种手法。一为雪芹写“家庭琐事,闺阁闲情”的主题所需要,不然就没有什么《红楼梦》了,并非赘瘤余笔。如果没有这些细致入微的人物心理描写,《红楼梦》的艺术特色也就无从表现了。

有人认为程甲本“讯家童”一节文字写得好,因而该本第六十七回为雪芹真本,他不了解这证明改写者由雪芹原稿的“蓄阴谋”到程甲本的“讯家童”重点的转移变换,正是高氏修改雪芹原稿的结果。这种情况在后四十回中也有不少实例。如九十七回的“林黛玉焚稿断痴情,薛宝钗出闺成大礼”和九十八回的“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瑛泪洒相思地”,这两回书仅就文字来说,也是写得变化多端,淋漓尽致,甚至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故而过去现在都有些人认为这两回是雪芹的原稿而非高氏的伪续。但事实毕竟还是事实。雪芹用语半文半白,惯用对仗式和凝炼的成语典故。而高氏在梦稿本上的改笔和后四十回完全是北方口语白话,不用成语,亦不惯用对仗排比式。考诸“讯家童”一节高氏在梦稿本上的改文全无雪芹行文用语特点。此两回的真伪问题是一目了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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