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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同词脱文来看脂本、程本的先后关系

作者:张杰
我是一个长期研究《红楼梦》版本的业余研究者。数年前, 从报刊上的消息中得知, 有人认为程甲本先于所有的脂本。不瞒大家,我当时看后仅仅是一笑置之。前些时候在一本刊物上拜读了吴国柱先生《程前脂后, 铁证如山》的大作, 这篇文章除为曲沐先生的《庚辰本〈石头记〉抄自程甲本〈红楼梦〉实证录》反复叫好外, 并将从曲沐先生的三十四条实例中精选出的三处同词脱文重申一遍,结论为:“它们都没有可逆性, 也就是说, 它们只能是庚辰本依据程甲本抄错, 而不可能是程甲本依据庚辰本所‘妄改’”。已无法再笑了, 只是一种略带悲哀的心情油然而生: 版本的学术研究真的就如此简单吗?



发现了庚辰本有几处甚至是几十处同词脱文,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呢? 请问, 今存的《红楼梦》抄本和刊本, 哪个版本中没有同词脱文?不仅是《红楼梦》, 请问,《水浒传》、《三国演义》等中国古代长篇小说的大量刊本, 哪个刊本中不能找出几处甚至是几十处同词脱文呢?版本研究的常识告诉我们: 同词脱文是一种常见的版本漏抄、漏刊现象。

庚辰本有一些同词脱文, 如上所说本是在所难免的, 而同样的地方, 程甲本没有同词脱文, 仅凭这种情况, 就能认定庚辰本抄自程甲本吗?那么, 按照这种的研究方法、这种的研究逻辑, 同样的地方, 甲戌本、己卯本、舒序本、蒙府本、戚序本、戚宁本、列藏本、梦稿本也都没有同词脱文, 是不是可以说庚辰本是抄自这些版本的呢?! 如此的研究方法恐怕也太粗放了一些吧。

更令人不解的是, 即便退一万步说, 庚辰本是抄自程甲本的,那又是靠什么证明了其他各种脂本都变成了程甲本的后代的呢?也就是说, 在这里是如何得出“程前脂后”的结论来的?对版本问题下结论是一个十分严肃又十分严谨的事, 缺乏了严肃和严谨的研究态度, 则自称“铁证如山”与人称“信口开河”就难以区别了。



我们已经知道: 同词脱文是一种常见的版本漏抄、漏刊现象。就用“程前脂后”的研究者所举的庚辰本的一处同词脱文来说明吧。

程甲本在《红楼梦》第六回中有一段为:“只听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个妇人, 衣裙悉索, 渐入堂屋, 往那边屋内去了, 又见三两个妇人都捧着大红漆捧盒⋯⋯”庚辰本为:“只听远远有人笑声, 约有一二十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程甲本在这一段中没有同词脱文, 而庚辰本在依据它的前身抄本庚母本抄写时产生了同词脱文。与程甲本比较, 可以发现庚辰本的这一处同词脱文, 与其他脂本比较, 也同样能够发现这一点。比如, 甲戌本此段为“只听远远有人笑声, 约有一二十妇人衣裙悉率, 渐入堂屋, 往那边屋内去了, 又见两三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庚母本这段的文字应与甲戌本等脂本(包括程甲本) 的文字是一样的。而今存庚辰本的抄手在依据庚母本抄写时, 抄完第一个“妇人”后, 本应接抄“衣裙⋯⋯”, 但抄手的眼睛抬起却错看到第二个“妇人”, 遂接抄“都捧⋯⋯”, 从而形成了漏抄。正是因为两个相同的词位置相近, 产生干扰, 才使得抄手将第二个相同的词误当成第一个相同的词, 漏掉了两个相同的词之间的全部文字和第二个相同的词。所以, 我们称之为“同词脱文”。甲戌本此段中的两个有着重点的词就是“同词”, 划线部分的文字就是漏掉的“脱文”。

同词脱文可细分成三种类型:

同行同词脱文, 即在同一行内有两个相同的词干扰而产生的脱文, 一般会漏掉数个文字。

并行同词脱文, 即在并列的两行中第一行的一个词与第二行的一个相同的词干扰而产生的脱文。因并行的两个相同的词位置大都相近, 所以此类脱文一般会漏掉一行左右的文字。上述的两个“妇人”的例子就是如此, 抄手抄完第一行的“妇人”后, 再抬头却错看到第二行的“妇人”而产生了漏抄。

隔行同词脱文, 即第一行的一个词与第三行的一个相同的词干扰而产生的脱文。因隔了一行, 所以此类脱文一般会漏掉两行左右的文字。

“程前脂后”的研究者和一些辩论者将这种现象称为“窜行脱文”, 显然在事实的概括上有不全面的地方。

既然同词脱文是一种常见的版本现象, 那么, 程甲本有没有一些同词脱文呢? 毫无疑问, 当然也有。

在《红楼梦学刊》96 年第二辑中, 宋谋 先生在他的《评“程前脂后”论者的所谓铁证》一文内就举了一例: 庚辰本在第五十二回中有一段为:“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 补两针, 又看看, 织补两针, 又端详端详。无奈头晕眼黑, 气喘神虚,补不上三五针, 伏在枕上歇一会⋯⋯”程甲本为:“依本纹回来织补, 补两针, 又看看, 织补不上三五针, 便伏在枕上歇一会⋯⋯”显然, 程甲本同词脱文, 漏掉了划线部分的文字。在《红楼梦学刊》97 年第四辑中, 曦钟先生在他的《如何看待程甲本〈红楼梦〉中的窜行脱文现象?》一文内, 借助王三庆先生的《红楼梦版本研究》一书, 指出了七处程甲本的同词脱文。曦钟先生还提到了第八处脱文, 但那不是程甲本的同词脱文, 而是程甲本的前身抄本程母本形成时的整行漏抄。
不论是仅找到一例, 还是借助别人的著作又举出七例, 都远远不是程甲本同词脱文的全部。
我将庚辰本与程甲本(前八十回) 对看了一遍, 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 程甲本的同词脱文有一百二十多处, 而同样的地方, 庚辰本并没有同词脱文。这一百二十多处同词脱文不仅包括同行同词脱文和并行同词脱文, 连隔行同词脱文也都有几处。

如果欧阳健先生、曲沐先生、吴国柱先生等“程前脂后”的研究者也能够将庚辰本与程甲本(前八十回) 对看一遍, 将程甲本的一百二十多处同词脱文都找出来, 我想他们中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再坚持庚辰本抄自程甲本的看法, 恐怕也没有一个人会再坚持“程前脂后”的观点。

不过, 这也许仅仅是我个人的一个美好的愿望, 因为这样精心地对看一遍, 是很费精力、很费时间的麻烦事, 所以, 我上述的“如果⋯⋯”大约也只能停留在假设上了。

我不知道“程前脂后”的研究者会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 如果程甲本不仅是程本系统的祖本, 也是脂本系统的祖本, 那么, 这一百二十多处同词脱文是如何发生的?



版本研究的实践告诉我们: 如果你发现甲乙两个版本之间有血缘近亲关系, 那么你不仅要考虑甲乙两者之间有过录关系的两种可能性, 即甲抄自乙或乙抄自甲, 还要考虑两者同源的第三种可能性。对于那些早期的版本来说, 第三种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前两种可能性。

七十年代末, 冯其庸先生在大家逐个研究脂本的基础上展开了研究脂本与脂本之间关系的开创性的工作。他首先发现了庚辰本与己卯本有极为相近的血缘关系, 第一两者有相同的抄写款式,第二两者有完全相同的回目, 第三两者有几乎完全相同的双行小字批, 第四两者有相同的空行、相同的错别字, 第五两者有相同的避讳字, 第六两者有相同的抄写笔迹。为此, 冯其庸先生专门写作了一本著作《论庚辰本》, 其中心观点就是: 今存庚辰本抄自今存己卯本。

顺便问一下“程前脂后”的研究者, 你们认定庚辰本抄自程甲本, 那么, 它们两者在回目、正文、款式等方面的不同之处是怎么产生的?其实, 在程甲本的前身抄本程母本的前八十回中, 程伟元、高鹗曾作过大量的增、删、改的工作, 用庚辰本等脂本对看一下, 就会了解这一点。增的、改的暂且不说, 那些删去的文字, 有的是几个字、十几个字、几十个字, 有的甚至是三四百字, 我不知道“程前脂后”的研究者是如何解释这种现象的?难道是庚辰本的抄手们边依据程甲本抄正文, 又边“增写”正文, 有些地方竟是所“增”三四百字一气呵成? 如果这样解释, 更让人惊叹的还有, 这些庚辰本的抄手们不仅个个都会“增写”, 而且个个都是“增写”高手, 所“增写”的正文不论是少量的还是三四百字的竟都能与《红楼梦》的文字风格保持完全的一致? 另外, 程甲本是一个白文本, 而庚辰本是一个有回前批、回后批、眉批、侧批、双行小字批的评点本。研究版本的人都知道, 双行小字批一般是由前身版本的眉批、侧批等改变位置而形成的。这样, 其他批语暂且不说, 我不知道“程前脂后”的研究者是如何解释庚辰本正文之间出现的大量的双行小字批的来历? 难道也是庚辰本的抄手们边依据程甲本抄正文, 又边“直接写作”双行小字批吗? 实际上, 见过今存庚辰本(包括其影印本) 的人都了解,庚辰本的几个抄手是连许多错别字都不知改正的文字水平并不高的普通人, 说他们能边抄正文又边“增写”正文, 而且还能在正文之间“直接写作”双行小字批, 实在已是天方夜谭了。还有一点, 我想告诉“程前脂后”的研究者, 在庚辰本抄手们“增写”的数百字的正文里竟然也出现了他们自己“直接写作”的双行小字批。面对这样的景象,“程前脂后”的研究者的心里真的就不感到一点点的奇异吗?

言归正传。比较于庚辰本与程甲本之间较大的差异, 则庚辰本与己卯本之间的差异就小得多了。也就是说, 庚辰本与己卯本的血缘关系, 要比与程甲本的血缘关系近得多。然而即便如此, 冯其庸先生认定庚辰本抄自己卯本的观点仍是不正确的, 而“程前脂后”的研究者所谓庚辰本抄自程甲本的看法则错得就更为离谱了。研究工作的确也有一个经验问题。人们刚开始发现两个版本之间有特别的相同之处后, 往往容易考虑两者之间是谁抄自谁, 而忽略了还存在着两者同源的可能性。二十年前, 冯其庸先生作为一个研究脂本关系的开创者、开路人, 出现某些判断上的失误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令人可喜的是, 经过其后的多年辩论,《红楼梦》版本研究者们(包括冯其庸先生) 在这一问题上基本达成了共识: 今存庚辰本与今存己卯本两者同源。

看来, 我们应该认认真真地总结一下这些年来研究《红楼梦》版本的经验和教训了, 否则, 不仅“程前脂后”的研究者会像现在这样重走同一条弯路, 而且谁又能保证再过二十年, 不会有人提出庚辰本抄自甲辰本? 再过四十年, 不会有人提出庚辰本抄自戚序本?⋯⋯如果真是出现了这种情况, 那可太让我们这些《红楼梦》版本研究者无地自容啦。

其实, 在那本专著中, 冯其庸先生作为一个非常细致的学者,他当时就已经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障碍。这个障碍就是冯其庸先生自己所说的庚辰本的“增文”问题。(认定庚辰本抄自程甲本同样也有“增文”问题, 只是“程前脂后”的研究者并没有主动地告诉大家。) 冯其庸先生在专著中介绍到, 庚辰本的抄手们原本是一些“忠实的”抄手,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 他们时常边抄写边“增文”, 增写的字数从几个到二十几个不等。更奇怪的是, 对照其他脂本, 庚辰本的抄手们所“增”之文在它们中都能找到基本相同的文字, 故而冯其庸先生在专著中多次提到此种现象, 感到困惑不解。

实际上, 达成共识后就清楚了, 那根本不是今存庚辰本抄手们的“增文”, 而是今存己卯本抄手们的漏抄。

庚辰本与己卯本同源于脂砚斋己卯庚辰四评原本的直接后代曹家四评副本。冯其庸先生发现的前四项特别的相同之处, 并不是庚辰本遗传给己卯本的, 也不是己卯本遗传给庚辰本的, 而是庚辰本与己卯本两者的共同底本曹家四评副本所特有的状态, 后来, 曹家四评副本才将这四项特别的相同之处先后分别地直接遗传或间接遗传给了己卯本、庚辰本。当然, 己卯本在继承中又有了自身的变异, 如错抄、漏抄(包括同词脱文) ; 同样, 庚辰本和它的前身抄本庚母本在继承中也有了更多一些的变异, 如改动、错抄、漏抄(包括同词脱文)。

了解了庚辰本与己卯本是两者同源, 对庚辰本、己卯本出现各自独有的漏抄(包括同词脱文) 就不会感到奇怪。但如果要认定庚辰本抄自己卯本, 则己卯本出现独有的漏抄(包括同词脱文) , 而同样的地方, 庚辰本并没有漏抄(包括同词脱文) , 故反而显得多出了一些文字, 这就是庚辰本“增文”的真象。

现在“程前脂后”的研究者认定庚辰本抄自程甲本, 则同样会出现所谓庚辰本的“增文”问题, 只不过, 其中的一百二十多处“增文”更为不可思议。

庚辰本有数十处同词脱文, 而同样的地方, 程甲本并没有同词脱文, 所以程甲本绝不是庚辰本的后代。

程甲本有一百二十多处同词脱文, 而同样的地方, 庚辰本并没有同词脱文, 庚辰本的抄手们也根本没有本事来“增写”这一百二十多处的“增文”, 为什么呢? 因为这种“增文”, 是首先要把某一个词重写一遍, 然后在这两个相同的词之间大多增加几个字、或二十几个字、或四十几个字, 这种“增文”样式古今中外闻所未闻。当然修改一百万字的作品, 所增文字无意识地碰巧出现几处这种“样式”, 也不是完全不可理解, 但多达一百二十多处, 其现实存在的概率等于零, 所以庚辰本绝不是程甲本的后代。
还有一点, 我想告诉“程前脂后”的研究者, 庚辰本比较于程甲本而多出的这一百二十多处的文字, 并不是它这一个脂本所独有的, 更明确地说, 其他八十回脂本(除甲辰本外, 下面将论及) 也同样都有这一百二十多处多出的文字。不足八十回的脂本如甲戌本、己卯本、舒序本虽残缺甚多, 但只要有相应之处, 均有这些多出的文字。面对这样的事实,“程前脂后”的研究者仍不感到一点点的疑虑吗?

还是不得不说, 庚辰本与程甲本仍是两者同源, 它们最早的共同底本还是曹家四评副本。只不过, 从一代传一代的遗传上讲, 曹家四评副本与庚辰本隔的代数少、血缘关系近一些, 而与程甲本隔的代数多、血缘关系远一些罢了。用形象的话说, 在脂本的大家族里, 庚辰本的辈份要比程甲本高许多。

有版本研究经验的人都清楚: 版本之间关系的认定错误了, 在解释问题上就困难重重; 而版本之间关系的认定正确了, 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我不知道“程前脂后”的研究者有没有这种体会?我们应该在学术研究中提倡勇于改错的良好学风。前些年, 冯其庸先生曾专门写作了《重论庚辰本》一文, 公开表明他自己过去关于庚辰本抄自己卯本的观点是不正确的, 同时, 他赞同己卯本与庚辰本两者同源的正确观点。这是多么可敬的学术风范呀! 冯其庸先生这种崇仰真理、修正错误的高风亮节是值得我们学习和效仿的。



要说明的是, 用庚辰本对看程甲本, 或用戚序本等大多数八十回脂本对看程甲本, 均可发现程甲本的一百二十多处同词脱文, 但唯独用甲辰本对看程甲本, 却发现不了这么多的同词脱文。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 甲辰本与程甲本是血缘近亲, 它们两者在回目、正文等方面的特别的相同之处太多了, 这里就不一一说明了。

程甲本一百二十多处同词脱文中有一百一十多处同词脱文并非程甲本所独有, 同样的地方, 甲辰本也是一样的同词脱文。前面所说的宋谋 先生找到的程甲本的一处同词脱文、曦钟先生提供的程甲本的七处同词脱文, 在甲辰本相应的地方, 也都是同词脱文。
既然甲辰本与程甲本是血缘近亲, 则一样也存在着三种可能性。一为甲辰本抄自程甲本, 因而继承了程甲本的一百一十多处同词脱文, 这是“程前脂后”的研究者的想法; 二为程甲本抄自或源自甲辰本, 因而继承了甲辰本的一百一十多处同词脱文, 这又是一些“脂前程后”研究者的观点; 三为甲辰本与程甲本两者同源, 同源之本已有了一百一十多处同词脱文, 后来它的两个后代甲辰本、程甲本分别继承了这一百一十多处同词脱文。
那么, 甲辰本与程甲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大家应该注意到了, 我说程甲本一百二十多处同词脱文中有一百一十多处同词脱文为程甲本和甲辰本所共有, 就表明还有近十处的同词脱文的确是程甲本独有的, 在这近十处的相应地方, 甲辰本并没有同词脱文。

请看几个程甲本独有的同词脱文的例子。

例一, 在第三十五回中, 庚辰本有一段为:(林黛玉) 叹道:“双文, 双文, 诚为命薄人矣, 然你虽命薄,尚有孀母弱弟; ⋯⋯己卯本、戚序本、甲辰本等均如此(不计个别字的差别, 下同)。只程甲本为:(林黛玉) 叹道:“双文虽然命薄, 尚有孀母弱弟; ⋯⋯实为程甲本同行同词脱文后, 修改者改“诚为”为“虽然”。

例二, 在第四十回中, 庚辰本有一段为:这里凤姐儿已带着人摆设整齐, 上面左右两张榻, ⋯⋯每一榻前有两张雕漆几, ⋯⋯一个上面放着炉瓶, 一分攒盒; 一个上面空设着, 预备放人所喜食物。上面二榻四儿, 是贾母薛姨妈; 下面一椅两几, 是王夫人的; ⋯⋯己卯本、戚序本、甲辰本等均如此。只程甲本同词脱文, 漏掉了划线部分的文字, 读起来必定莫明其妙。原文前面介绍每一榻前有两张几, 这两张几“一个上面”放着东西,“一个上面”是空的, 这里的“上面”是指几的“上面”; 后面的“上面二榻四几”的“上面”是指主客、长幼排坐位的上方。而程甲本同词脱文后, 遂将几的“上面”和坐次的“上面”混为一谈。(程甲本引文省略, 下同。)

例三, 在第四十六回中, 庚辰本有一段鸳鸯对她嫂子说的话:什么“好话”, 宋徽宗的鹰, 赵子昂的马, 都是好画儿。什么“喜事”,状元痘儿灌的浆儿又满是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 ⋯⋯己卯本缺此回, 戚序本、甲辰本等均如此。只程甲本为:什么好话, 又是什么喜事, 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的女儿做了小老婆, ⋯⋯程甲本同词脱文后, 修改者觉得“什么喜事”后并无文字, 遂将“什么好话”后的内容也删去了, 以便协调起来。

例四, 在第六十五回中, 庚辰本有尤二姐与兴儿说话的文字叙述:问他家里奶奶多大年纪, 怎个利害的样子, 老太太多大年纪, 太太多大年纪, 姑娘几个, 各样家常等语。己卯本、戚序本、甲辰本等均如此。只程甲本同行同词脱文, 漏掉了划线部分的文字, 造成了问过祖母, 即问姐妹, 而不问母亲的不合情理的现象。

例五, 在第七十五回中, 庚辰本有一段为:(尤氏) 骂道:“你听听, 这一起子没廉耻的小挨刀的,⋯⋯”一面说,一面便进去卸妆安歇。己卯本缺此回, 戚序本、甲辰本等均如此。只程甲本同行同词脱文, 漏掉了三个字。

例六, 在第七十七回中, 庚辰本有一段为:宝玉看时, 虽有个黑沙吊子, 却不像个茶壶。只得桌上去拿了一个碗, 也甚大甚粗, 不像个茶碗,未到手内,先就闻得油膻之气。己卯本缺此回, 戚序本、甲辰本等均如此。只程甲本同词脱文,漏掉了十个字。

程甲本这近十处独有的同词脱文, 大约是程甲本的前身抄本程母本抄写时形成的。当然, 也不排除程甲本排字时, 发生了少量的同词脱文式的漏排。

根据甲辰本抄手们根本没有本事“增写”那近十处的“增文”,则证明甲辰本绝不是程甲本的后代。

不是第一种可能性, 会不会是第二种可能性呢?

也不是。因为甲辰本除了与程甲本一样有那一百一十多处同词脱文之外, 它自身也有近十处的独有的同词脱文, 而同样的地方, 程甲本并没有同词脱文。

请看几个甲辰本独有的同词脱文的例子。
例一, 在第二回中, 庚辰本有一段为:子兴道:“邪也罢, 正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帐, 你也吃一杯酒好。”雨村道:“正是,只顾说话,竟多吃了几杯。”子兴笑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 正好下酒, ⋯⋯’”己卯本、戚序本、程甲本等均如此。只甲辰本为:子兴道:“正也罢, 邪也罢, ”只顾说话, 竟多吃了几杯。雨村笑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 正好下酒, ⋯⋯”可知甲辰本并行同词脱文, 漏掉了划线部分的文字, 成了两个相连的“子兴”说道, 故被人将后一个“子兴”改为“雨村”。

例二, 在第二十六回中, 庚辰本有一段为:只见黛玉的奶娘并两个婆子却跟了进来说:“妹妹睡觉呢, 等醒了再请来。”刚说着,黛玉便翻身坐了起来, 笑道:“谁睡觉呢。”那两三个婆子见黛玉起来, 便笑道:“我们只当姑娘睡着了。”己卯本缺此回, 戚序本、程甲本等均如此。只甲辰本并行同词脱文, 漏掉了划线部分的文字, 读起来甚是不通。(甲辰本引文省略, 下同。)

例三, 在第三十回中, 庚辰本有一段为:只见那女孩子还在那里画呢,画来画去, 还是个‘蔷’字。己卯本缺此回, 戚序本、程甲本等均如此。只甲辰本同行同词脱文, 漏掉了两个字。

例四, 在第六十二回中, 庚辰本有一段为:探春因说道:“⋯⋯咱们就凑了钱叫柳家的来揽了去, 只在咱们里头收拾倒好。”众人都说是极。探春一面遗人去问李纨、宝钗、黛玉,一面遣人去传柳家的进来, 吩咐他内厨房中快收拾两桌酒席。己卯本、戚序本、程甲本等均如此。只甲辰本同词脱文, 漏掉了划线部分的文字。

很明显, 程甲本绝不是甲辰本的后代。

如此看来, 甲辰本与程甲本的关系也只能是第三种可能性, 即两者同源。

我以为, 今存甲辰本并不是乾隆四十九年甲辰梦觉主人序《红楼梦》的原本, 而是这个梦序原本的一个后代过录本。我还以为, 甲辰本与程甲本两者同源的共同祖本就是梦序原本。在这个原本上已存在着一百一十多处同词脱文了。当然, 这一百一十多处同词脱文并不是梦序原本抄写形成时一次产生的, 实际上, 它们是一代一代累积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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