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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德祥
所谓失态是挤入物的语言、动作、心理在短暂的时间内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出现了与主体性格反差较大的倾斜和滑跌,这是人的心理意识失去平衡后形成的一个独特的活动层次。从局部和间段上看,它显示出一定的反常和变形特征,是一种偶然的失常。如果透过表象潜入人物的心理深层,对人物的性格进行全方位的分析,就会发现这种偶然性中带有必然性,它是从一个特殊的角度揭示人物的深层次的复杂性格,塑造艺术典型。《红楼梦》作为中国古典小说的杰出代表作,巧妙地利用人物的失态行为,通过人物的非常表现,揭示人物的深层心理,引发人物内心压抑的情感,强化人物的非主导性格,显示出人物性格的微妙、曲隐、奇谲,给人以独特的审美享受,不仅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而且具有较高的心理学价值。

人的心理活动可分为表层心理和深层心理两个层次,表层心理调节控制人的行为活动,同时也受到自我的严格控制,而深层心理虽然影响人的行动,却不受自我的控制,在心理活动上表现为一种“无意识”或“潜意识”,在行动上则表现为失态或变态。《红楼梦》通过对人物失态的描写,揭示人物的深层心理,将视角伸入人物的灵魂深处,展示人物深邃的性格内涵,将人物自我形象的本来面目展示在读者面前。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龄官划蔷痴及局外”,宝玉跑回怡红院,扣门不开,“一肚子没好年,满心要把开门的踢几脚,及开了门,并不看真是谁,还只当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便抬腿踢在肋上。袭人‘暖哟’了一声,宝玉还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也不怕,越发拿我取笑了。’口里说着,一低头见是袭人哭了,方知踢错了,……宝玉一面进房谁解衣,一面笑道:‘我长这么大,今日是头一遭儿生气打人,不想就偏遇见了你!’”通观《红楼梦》,宝玉打人仅此一回,特别将此放在龄官划蔷痴及局外这一场面,充分表现了主玉的痴情忘我之至后面,更说明了宝玉的失态之至,体现了作者的匠心独运,将宝玉的深层心理紧露无遗。在他的心灵深处仍然存在着严重的等级观念,他对丫头们的关怀爱护,只不过是公子哥对美貌女性的担待,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自己的主子地位,宝玉的这一脚踢出了他的真正灵魂和自我形象。再如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对于工于心计、老练持重、冷酷无情的薛宝钗来讲,扑蝶玩耍是少有的放荡行为,也可谓是一次失态,正是这一扑扑出了薛宝钗的一颗少女之心,扑出了一阵浓烈的青春气息,生动形象地表达了薛宝钗“非拘拘然一女夫子”。《红楼梦》通过对人物的失态描写揭示人物的深层心理,刻画人物约性格,使得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增加了人物形象的立体感真实感和艺术典型灼丰富性。

《红楼梦》作为一部“大旨谈情”之作,并未“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而是“实录其事”,口不言情而情溢于其表,主要是通过对人物的失态描写,将人物放在非常事件、非常环境之中,失去心理平衡,做出不解之事,说出囫囵之语,在矛盾冲突之中展示人物为.感情世界,增强人物灵魂世界的可见度、,最大限度地坦露出人物流动的内心意识。失态描写就好比一个潜望镜,通过一个特殊的窗口,体察出人物掩饰严密的内心感情世界。第八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宝钗看毕,又重新翻过正面来细看,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在这里发呆作什么?”,薛宝钗从粗看到细看,从眼观到口念,完全是情感的自然外露,将自己的内心感情世界披露于读者面前,薛宝钗这一比也就将自己的一腔爱恋之情比了出来。同样,林黛玉的“半含酸”表现也是不正常,但正是这种不正常的失态表现,展现了林黛玉薛宝钗二人的内在感情世界,表现了相互之间的矛盾和斗争。再如第三十四同“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宝玉被打以后,宝钗前来送药探伤,“见他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面对宝玉被打这一非常事件,宝钗的心理失却了往日的平衡与宁静,导致语言失控,将自己的一腔深情厚意暴露无遗,心灵洞开。当她关闭心灵窗口时,早已晚矣,宝玉早就听出了其中的“深意”。面对这一非常事件,林黛玉也是表现非常,她哭红了双眼,“只见两只眼睛肿的桃儿一股,满面泪光,”其感情表现得比薛宝钗更浓烈更深厚,难怪她要回避凤姐了,唯恐被人看出了自己的心事。其他如第三十五回黛玉听得宝玉醒转,不禁失声念佛。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宝玉听说黛玉要回苏州后,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达的深情厚意。发疯发呆的种种失常表现,都是通过失态表达那种在正常情况下不便表达或难以表

《红楼梦》还通过失态描写,引发人物压抑情感,情大爆炸,形成突然爆发的、出乎意料的情节发展,表现人物的感在激烈的矛盾冲突和斗争中刻画人物形象,虽然在情节的具体显现和心理意识演变的阶段上是凌乱的、无序的、没有规律可寻的,但从人物性格的总体趋势上看却是合理的必然的。第六十五回“贾二舍偷娶尤二姨,尤三姐思嫁柳二郎”,尤三姐借酒放纵,作践戏弄贾珍贾琏,“自己高谈宽论,任意挥霍洒落一阵,拿他兄弟二人嘲笑取乐,竟真是她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她。”从故事情节发展的阶段上看,尤三姐的表现是失常的,由于饮酒过量引起的心理行为失性。如果对尤三姐的性格作一个全方位的综合分析,就会发现将尤三姐的失态仅仅归结为饮酒过最至少是不全面的,仅仅依靠酒精的刺激而没有人物性格内部矛盾和斗争,尤三姐是不会有如此失态表现的。作为一名美貌刚烈坚强的年轻女性,长期受到命运之神的压追,处于被人戏弄供人淫欲的地位,其内心世界必然是不平静的.其情感世界必然处于压抑状态。在一层遮羞面纱的掩饰之下,一颗脆弱的心灵勉强维系着表面的平静,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心灵的痛苦也愈发加重。而贾珍贾琏之流,为了自己的无耻享乐,竟然连那一层可怜的面纱也撕破了,这就大大刺伤了尤三姐那一颗本来就痛苦流血的心灵,在酒的作用下,引发了感情的大爆炸,尤三姐以非常的手段报复了珍琏之辈,报复了社会,也报复了自己,展开了与命运之神的抗争,追寻自我价值。一个刚烈坚强的女性形象跃然纸上。再如第七回,焦大醉骂宁国府,充分表现焦大作为有功老臣,面对宁府这一摇摇欲坠的大厦,而对一代不如一代的宁府子孙,怒其不争,长期压抑的心理状态,通过其心灵的怒吼刻画了人物形象。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也是通过对凤姐失态的描写,揭示人物长期压抑的感情世界,刻画人物性格。在爆炸中展示人物的压抑情感,通过失态描写人物的心态,是《红楼梦》对人物失态描写的一个重要特点。

大量描写人物的失态行为,不仅有助于刻画人物形象,更有助于表达深化作品的主题思想,通过主体性格跟社会现实的抗争,表现社会对人性、爱情的压抑和摧残。作为一部爱情小说,《红楼梦》表达了对独立人格和高尚感情的苦苦追求,无论是贾宝玉的“情不情”,还是林黛玉的“情情”,都出自人物的自我追求和向往,是人性的觉醒和回归。但他们的这种追求和向往是不能见容于封建社会末期这一特定的社会环境的,封建礼教思想、封建家族制度在它们退出历史舞台以前,竭尽全力扼杀这种新思念的萌芽,妄图用理性剿灭人性,剿灭独立的人格,将青年一代教育培养成为封建制度的拥护者和接班人,黑暗的理性大墙包围着弱小的人性的火光,使得美丽的、高尚的爱情失却了正常的表达渠道,只能在失态之中冲破理性的包围,展示人世间的真情,失态是封建礼教、封建制度摧残压抑人性的必然结果,同时也是对封建礼教封建制度的深刻揭露和批判。第三十二回“诉肺腑心迷活宝玉,”“宝玉瞅了半夭,方说道‘你放心’三个字。林黛玉听了,征了半天,方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明白这话。你倒说说怎么放心不放心?’宝玉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果不明白这话,难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错了?连你的意思若体贴不着、就难怪你天天为我生气了。’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话。’宝玉点头叹道:‘好妹妹,你别哄我。果然不明白这话,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连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负了。你皆因总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宽慰些,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林黛玉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竟有万句言语,满心要说,只是半个字也不能吐,却怔征的望着他。”贾宝玉、林黛玉之间充满着纯洁深厚的爱恋之情,但这种爱情在正常状态下却无法予以表达,只能通过片言只语加以试探,打旁敲侧击的外围战。当人物处于失态境地时,却可以冲破封建思想的攀篱,大胆地表达自己的内心感情。在封建礼教的高压之下失态成了《红楼梦》中人物表达界想感情的通幽曲径,这在另一个主要人物薛宝钗身上表现得也很明显,失态与常态的巨大反差,充分说明了封建礼教砚想对薛宝钗的毒害之深,偶然的朱态表明了人性跟理性的抗争。在丰富人物性雄的同时深化了作品的主题。

人物处于失态境地,思想行为表现出无序失控的特点,往往形成一种别致的审美情趣,给人以独特的审美享受: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满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于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攘攘的围着他,又用鲛帕包了二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挽扶。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醉人醉语醉相,少女鲜雄蜂蝶,造成一种令人神往的审美境界,一股浓烈的酒气花香与青春豪放气息迎面而来,给人以一种全新的审美感受。这样的失态表现,符合史湘云“英豪阔大宽宏量”的性格特点,表达了人物酒醉以后典特的生职心理状态,开辟了一个人物描写和艺术创造的崭新天地。

《红楼梦》在人物失态描写上取得了杰出的成就,对中国古代小说的发展进步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不用讳言,由于社会条件的限制和作者思想上的局限性,作品中的一些失态描写丑化了人物形象,流露出没落贵族地主的自我欣赏情调。第四十一回,“怡红院劫遭母蝗虫”,写刘姥姥在贾府的姑娘奶奶们的戏弄之下,带花吃饭喝酒说笑话,最后“鼾声如雷”,大放“酒屁臭气”,“扎手舞脚的仰卧”在贾宝玉的床上,这样的失态描写虽然具有一定的心理学价值,但丑化了人物形象,对作品的思想性是有害的,因而对作品的艺术性也同样是有害的。

李泽厚指出:“对艺术形象美学研究便不能停留在故事情节和人物性格的表面分析上,而要注意到在表面形象(人物、事件、情节、图景、典型、意境等等)下的意识和无意识的深层结构。”,(《艺术杂谈》《文艺理论研究》1987年第三期)失态描写正是揭示人物心理深层结构的最好方法,也是把握人物心理深层结构的最佳途径。研究《红楼梦》中的人物心理深层结构,必须从失态描写入手,以此作为红学研究的一个新的途径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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