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君成了爱国女杰——析马致远《汉宫秋》中的王昭君形象
作者:肖旭
二千年来,关于王昭君的传说一直在民间广泛流传,今天在北方蒙古族人民心中,她还是民族友好的象征,蒙古大草原上盛传着青冢的故事,大青山南麓,有一片沙漠,由于埋葬了王昭君,沙漠变成了绿洲,所以青冢就成了昭君墓的专门名词。魏晋以后,历代有许多诗人用诗词来歌咏她,有同情她的红颜薄命,有谴责画工的贪婪误国,有指责汉元帝的昏庸,有借此抒发人生离别的伤感,其中以唐代杜甫的那首《咏怀古迹》之三最为著名:“群山万壑赴津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溯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从北宋开始,汉族人民先后受到辽、金、元的侵略,连年战乱,生灵涂炭,文学作品中的王昭君逐渐成为汉人饱受侵略而悲愤万分的象征,尤其是元朝,汉族人民沦为亡国奴,以昭君题材写的杂剧就出现了好几部,但写得最出色的还是独树一帜马致远的《破幽梦孤雁汉宫秋》。
马致远,号东篱,大都人。是元代极负盛名的杂剧作家和散曲作家,在当时就被写《中原音韵》的周德清誉为元曲四大家之一,明初,贾仲明撰《续录鬼簿》,对马致远的赞评是:“万花丛里马神仙,百世集中说致远,四方海内皆谈羡。战文场,曲状元,姓名香满梨园。《汉宫秋》,《青衫泪》,《戚夫人》,《孟浩然》共庾白关老齐肩。”内中提到马氏的第一部佳作就是《汉宫秋》。
《汉宫秋》是对历史史实作了较大改动的剧本。剧情是:汉元帝派毛延寿挑选宫女,王昭君因不肯向毛延寿行贿,被他点破图像,致被打入冷宫。后来汉元帝看到王昭君的美色,纳为贵妃。毛延寿畏罪逃入匈奴,挑拨匈奴单于派使者入汉,强索昭君,并以出兵南侵相威胁。由于满朝文武不敢抵敌,元帝只得忍痛让昭君出塞,亲到灞桥送别。昭君到了边境,遂投河自杀。元帝送别归来,梦见昭君从匈奴逃回,正在缠绵之际,忽然惊醒。但闻长空过雁,凄怆飞鸣,铁马丁丁,落叶如雨,全剧在浓重的感伤气氛中结束。
昭君出塞,历来是作家们喜爱的创作题材,但由于时代不同,人们对这一历史事件各有不同的理解。马致远则通过这个故事,尖刻地鞭挞了贪生怕死丧权辱国的汉朝官吏,歌颂了具有爱国主义精神的女性,同时对受到损害的汉朝皇帝给予深切的同情。从剧中所描写的人物事迹看,它和史料记载不尽相同,但作者的艺术创造,却反映了在元代民族压迫深重的情况下,人们对待历史和现实的态度。
王昭君的故事流传很久,历代老百姓都知道昭君怀抱琵琶坐在马上出塞和番,是个红颜薄命的绝代佳人。然而历史上的王昭君却不是这样,她的名字最早出现在班固所写的《汉书·匈奴传》上:“竟宁元年,单子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单于自言愿壻改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王昭君原是汉元帝宫中的一个普通宫女。当时汉朝兵马北上击溃了北匈奴,南匈奴慑于汉朝威力,呼韩邪单于亲赴长安,乞求元帝赐婚,愿做汉家女婿。于是汉元帝册封王嫱(昭君名嫱)为公主,下嫁匈奴。王昭君的出塞和亲,结束了自汉武帝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后一百年汉与匈奴的长期战争,所以历史上这时是汉朝强大、匈奴被迫求和。从那以后,《后汉书·南匈奴传》:“昭君字嫱,南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勅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影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东晋·葛洪写的《西京杂记》也记载了王昭君和番之事,“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案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多者十万,少者亦不减五万,独王嫱不肯,遂不得见。匈奴入朝,求美人为阏氏,于是上按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善应对,举止娴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皆弃市,籍其家资皆巨万。”这里出现了画工毛延寿的名字,由于王嫱不肯贿赂,他就在昭君的画上点了一粒伤夫落泪痣,结果落选,直到她自请和番时,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汉元帝见面。
马致远在长期流传的王昭君历史故事的基础上,做了加工再创作,故事内容有了很大的变动,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1、承袭唐代《昭君变文》的写法,把汉元帝时汉与匈奴的力量对比来了个颠倒,写成匈奴强大,汉朝衰弱,呼韩邪单于才敢于以大兵压境来逼婚。
2、马致远没有拘泥于史实,而把王昭君出塞放在匈奴的武力威胁下来进行,把王昭君改为汉元帝的爱妃,她是为了汉室江山,出塞和番,最后在汉番交界的地方投江而死。这一改,塑造了热爱祖国,并在民族矛盾中保持了崇高气节的光辉动人的妇女形象。
3、马致远将毛延寿改成一个叛国的逆贼,把矛头指向了毛延寿和不能保卫国家的文臣武将,从而寄寓了历史上对亡国之君的慨叹。马致远之所以对剧本的大关目作了较大的改动,想象虚构,主要是借王昭君和番的历史躯壳,填进充满血肉的社会现实。他不仅艺术地概括了汉民族多次带有耻辱性的被迫和亲的历史本质事实,而且也深刻地反映了作者所处的时代的历史史实——即蒙古贵族军事集团给汉族人民带来的深重的灾难,广大的妇女横遭蹂躏。 《汉宫秋》这样历史剧的历史真实不是产生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那个时代的历史真实,而是剧作家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历史真实,这种历史剧往往以现实性、战斗性见长。
马致远为什么要作这样重大的改变呢?这是因为,马致远生活在元蒙统治的时代,而这个戏创作于1291年,距元亡南宋、统一中国只有十五年,汉族人民亡国创痛还深埋心中,回忆起暴元的血染中华莫不悲愤填膺。许多身受压迫、蹂躏的汉族人民,往往把自己的遭遇与昭君的命运联系起来,在这样的时代气氛中,怀有民族气节的汉族知识分子马致远,借昭君故事来抒发自己的爱国感情,是很自然的。剧中匈奴的使臣,敢于要大汉皇帝让出爱妃,正是元蒙统治者灭亡南宋前,伯颜丞相率兵围攻临安,命使臣强索南宋大批宫女的真实写照,戏中的主要反面角色毛延寿也是作者刻意塑造的一个卖国贼的典型,就像南宋那些降臣降将一样的令人切齿痛恨。
为了体现自己的创作意图,马致远改变了历来一些文学作品中的反复悲叹昭君个人命运。而是从政治上着眼,着重歌颂了昭君的爱国精神,写她在强敌威逼,满朝文武束手无策之时,自请和番,且在出塞之前,脱下汉装,换上胡服,表示了自己不愿穿汉装入胡地的民族气节,并以投水自尽来抗议匈奴的强暴,显示了不可屈服的民族尊严。所有这些,都是和作者强烈的爱国情绪分不开的,马致远想写出自己心中的积怨,但却不敢直接写宋亡的史实,于是借《汉宫秋》一剧,采用影射手法,隐晦曲折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思。戏中一再强调汉朝、汉家,正是作者的用心良苦。
当然,我们也无法否认,这个戏是写了帝妃之间的爱情,一个为爱妃失魂落魄,一个为君王坚贞殉情。史实中王昭君十七岁进宫,数年未见皇帝一面,不但未取得过任何嫔妃封号,更谈不上有什么爱情。汉元帝在史书上也不似马致远所写的那样昏庸无用,而是一个“多才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的很有才华的皇帝。马致远之所以要这样写,还是为了切合主题以加强艺术感染力。通过昭君马上怀抱琵琶所奏之别离哀曲和流不尽的泪,来引起人们对她的哀怜、感叹,以达到唤取当时人民对异族统治不满的目的。
马致远和关汉卿不同,他的剧作大多数是末本戏,现存七种中只有《青衫泪》是以歌妓裴兴奴为女主人公的旦本戏。《汉宫秋》也是以末本形式出现的,表面上看,主人公虽是汉元帝,但实际上应该是王昭君。王昭君虽无唱,但她的道白和动作说明她是一位生长在农家,但却品行高洁、意志坚强、不怕权臣威胁、不畏匈奴强暴、愿为祖国安危和民族尊严而牺牲自己的爱情乃至生命的女中豪杰,这是一个比以往任何文学作品中描写的昭君形象更加高大的人物。正因为她性格上的刚强,所以她的悲剧才更令人感动。但遗憾的是作者没有能给昭君以更多的笔墨,因为一人主唱元杂剧体制的限制,使她难以表达内心的真挚感情,所以昭君这个角色还显得单薄一些。
作者为什么要将汉元帝作为主角来写,这和其创作意图有关,尤其是在第四折里,写汉元帝面对昭君画像,大放悲声,把他爱情上的痛苦、人格上的屈辱和精神上的折磨写得入木三分。对生活在元蒙统治下的汉人有着很大的感召作用,也可以说是作者在宣泄自己的强烈的民族感情。
在元杂剧众多的作家之中,马致远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著称于世,他是一个优秀的抒情诗人,往往用诗人的气质来写杂剧,使得他所写的杂剧也充满了抒情的色彩,尤其突出的是,他所写剧曲的曲词,好像是作者在借用剧中人来阐发自己的思想,所谓“借他人手中酒杯,浇自己心中垒块”。它不同于关汉卿。关汉卿写谁就像谁,不管是窦娥还是关羽,都找不到作家的身影。而马致远的剧中人,常常就是他的代言人,许多曲词仿佛马致远自己在说话。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中对此有一段颇为精彩的评价:“彼以意兴之所至为之,以自娱娱人。关目之拙劣,所不问也;思想之卑陋,所不讳也;人物之矛盾,所不顾也;彼但摹写其胸中之感想与时代之情状,而真挚之理与秀杰之气,时流露于其间。”王国维的这段话,在《汉宫秋》中也有生动体现,在王昭君热爱祖国、怀念汉朝的描述中,有着马致远思念故国、不满元蒙统治的情绪,而在汉元帝唱的曲词中,则可以体会出马致远那种哀叹国家衰亡的伤感情绪,剧中对单于的谴责、对毛延寿的鞭斥,都饱含了作者的强烈感情。
马致远的抒情不同于王实甫的抒情,《西厢记》里出现的是一种诗情画意、缠绵悱恻的抒情,而《汉宫秋》给人的印象,是一种愁雾悲风般的抒情,也就是一种悲剧性的抒情。这种艺术风格是马致远所独有的,被许多人称之为凄凉、悲怆和幽愤的抒情。马致远非常巧妙地把自己感伤厌世、牢骚和超脱的人生观与文学艺术创作中抒发情感的艺术手法结合起来,比如第四折里,马致远让孤雁南飞的细节贯穿全折,以此作为勾起元帝情思的“景”,艺术上就很有特色,这雁叫声把他从与王昭君相会的梦中惊醒,醒来一看,眼前哪有爱妃的身影,于是他伤感地唱道:“却原来是雁叫长门两三声,怎知道更有个人孤另。”接着是[白鹤子]、[么篇]、[上小楼]、[么篇]等七支曲子,反复表达他思念昭君的痛苦心情,离愁别绪与雁声人情溶合在一起,借助长空雁的哀鸣,用“一声儿绕汉宫,一声儿寄渭城”来倾吐自己的衷肠。这里,北雁南归和汉元帝在秋夜盼望北去的昭君归来的心情又很吻合,这一只孤雁,既可以看作魂兮归来的昭君的象征,也可以说是元帝凄凉心情的写照。这一段悲剧性的抒情描写,人、物、景、情都水乳交融在一起,其手法之高超巧妙,真令人赞叹。
马致远又是元代第一流的语言大师,他的剧曲如同他的散曲一样,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近代曲学大师吴梅在《曲学通论》一书中认为元杂剧在语言上有三家,一宗汉卿、一宗二甫(王实甫、白仁甫),一宗东篱(马致远)。关汉卿是典型的本色派,王实甫和白朴是最具代表性的文采派,而马致远虽属文采派,但其戏剧语言的特点却是既优美动人又明白如话,有些接近本色派。“马东篱之词,如朝阳鸣凤。其词典雅清丽……宜列群英之上。”(明·朱权《太和正音谱》)苏东坡评陶渊明诗说:“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用它来评论马致远的戏剧语言,倒是很合适的。
《汉宫秋》的语言凝练,准确生动地表现了人物的思想感情。如第三折描写汉元帝灞桥送走昭君后所唱的两支曲子,写的非常好。【梅花酒】“呀!俺向着这迥野悲凉,草已添黄,兔早迎霜,犬褪得毛苍,人搠起缨枪,马负着行装,车运着糇粮,打猎起围场。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这支曲子写王昭君起程了,汉元帝还站在那里遥望离去的远影,他面对着辽阔荒凉的原野,心情万分悲凉,他默默地想象着自己独自回转宫廷后的寂寞心情。这是一幅深秋送别图,黄草白兔寒霜,犬、人、车、马都呈现着箫瑟的形象,接下来“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连用了三个“他”和“我”,把哽咽得泣不成声的汉元帝那种痛楚心情引向深入。从“銮舆返咸阳”到“不思量”,一连串的三字句并不深奥难懂,全是口头语的升华和提炼,但是由于采用了“顶针续麻”的修辞手段,所以能够非常形象地表现汉元帝思念昭君的心情,在这里短促急迫跳荡的句式很成功地完成了意境的创造。马致远善用动词,句中的返、过、绕、近、生、泣,都用得恰如其分。【收江南】“呀!不思量除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美人图今夜挂昭阳,我那里供养,便是我高烧银烛照红妆。”想象自己以后会怎样的思念王昭君。用“呀”字作转折,把汉元帝悲怆的心情推向了高潮,结尾一句化用苏轼惜花的诗句“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化得很不一般,苏东坡惜花,汉元帝怀人,他面对昭君画像,彻夜不眠,如痴如呆的想念,把汉元帝的相思之情写到了极处。两支曲充分表现了“优美动人”和“明白如话”的特点。这两支曲子的语言特点是:
1、语言自然、凝练,文采华美,韵味深长,细致描绘了汉元帝对王昭君的思念之情,把汉元帝的复杂内心世界,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达到了情景交融、声情并茂,造成了悲壮、高远的意境,富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2、作者采用了“顶针续麻”的手法,写出汉元帝独自回宫的寂寞情景。【梅花酒】曲牌末尾的六字句,顿成了两个三字句,前后重复“宫墙”、“回廓”、“椒房”、“月黄”、“夜凉”、“寒螀”、“沙窗”等物、景重复的出现,这急促的节奏,重叠回环的句式,表达了汉元帝捶胸顿足的伤痛,收到了回肠荡气的效果,增强了表现力,富有音乐感。
马致远的剧作,在处理戏剧冲突,注意舞台特性等方面都还有缺点,对后代文人的案头剧有较大影响,他所写的剧曲,阅读价值甚高,但作为戏剧语言,性格化还不太够,抒情诗人的主观色彩较浓。
借此机会,我们来谈谈剧曲和散曲的—些基本区别。剧曲是戏剧中的唱曲,散曲则是一种诗体。两者既有区别,又有联系。杂剧的主要部分是唱词,均按曲调谱写,与散曲相似,而散曲则是一种无科白、无情节的“清唱”。魏良辅《曲律》说:“清唱,俗语谓之冷板凳,不比戏场借锣鼓之势,全要闲雅整肃,清俊温润。”其体制和唐宋词的小令大致相似。
散曲起源于金、元之际民间流行的“俗谣俚曲”,因而带有浓郁的地方色彩和乡土风味。后来经过文人的加工和提高,吸取了传统诗词的滋养,在艺术上渐趋成熟,具有丰富的表现力和独特的艺术风貌,终于代词而起,成为擅有元一代之胜的新兴诗体。
剧曲,是剧中人所唱之曲,它必须服务于主题的体现、剧情的发展、人物的性格、时代的特征,是为塑造人物形象服务的。绝不能信口开河、离题万里。剧曲的叙事、状物、抒情、写景都不能游离于戏剧冲突、人物之外,而散曲则是抒情诗,用以抒写诗人胸臆。马致远是散曲大师,又是杂剧名家,他的剧曲有些散曲化,但仍然是剧曲,例如,汉元帝所唱的曲词,并没有脱离剧情和人物,可是马致远借用这些曲词,注入自己的感情,又有些散曲的味道。当然剧曲和散曲还有许多区别,比如散曲和剧曲既有共同可用的曲牌,又有各自单独使用的曲牌;散曲多为节奏舒缓平稳的细曲,剧曲则需根据剧中人的身份、剧情的需要分设细曲和粗曲(急促紧凑);散曲衬字以少为佳,剧曲则不受限制;散曲韵脚用字切忌重复,剧曲则不拘此例;故散曲要求意境深远,文而不俗,写剧曲则必须符合剧中人的口吻和性格特征,净丑之曲惟恐其不俗,生旦之曲出言吐字总要幽雅从容。
同是[南吕·一枝花],在《汉宫秋》第二折里的曲词是:
“四时雨露匀,万里江山秀;忠臣皆有用,高枕已无忧。守着那皓齿星眸,争忍的虚白昼。近渐来染得此症候,一半儿为国忧民,一半儿愁花病酒。”
而在他所写的题为《惜春》的散曲里,就完全不同:
“夺残造化功,占断繁华梦。芳名喧上苑,和气满皇都。论春秀谁如,一任教浪蕊闲花坞。正是断人肠三月初。本待学煮海张生,生扭做游春杜甫。”
前面的剧曲,描摹了汉元帝新得宠妃王昭君时的心情,国运的不佳,匈奴的嚣张,使得他忧心忡忡,而佳人的美貌,帝王生活的奢华,又使他有些醉生梦死,剧曲完全符合剧中人此时此地的口吻和心情,起到了很好的代言体作用;再看散曲,这是作者用惜春来感叹自己乖骞的命运,春光无限,可占尽芳菲的却不是作者,想做个轰轰烈烈大闹东海的张羽,结果却成了怀才未遇、游春时感叹稀吁的杜甫,全曲抒发的都是个人之情。通过上述两支曲子的对比,不难看出,剧曲和散曲是有较明显的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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