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词赏析之三——描述自然灾害之词

作者：张英基
摘要：蒲松龄才如江海，著述颇丰，近二百万言。其文学创作，兼备多体，小说、诗词、散文、曲赋，各体均有成就。蒲松龄今存聊斋词117阕，其题材思想内容丰富多样，或感慨身世，或讽喻时弊，或叙天灾、人祸，或抒写闺情、爱情，或叙友情、亲情，或咏隐居田园之乐，或咏物、写景，等等。其词的艺术风格兼豪放、婉约之长，又独为一体；其语言丰富多彩，继承创新，别具一格。

关键词：蒲松龄聊斋词描述自然灾害之词艺术风格语言特色

描述自然灾害之词

聊斋词反映自然天灾，或风灾，或涝灾。诸如《贺新凉·霪雨绵绵，三日不止，既复患之》、《水龙吟·风雨坏稼》、《长相思》、《一剪梅》等。

贺新凉·霪雨绵绵，三日不止，既复患之

彻曙云涛卷。响淙淙，折花搅树，雨教风遣。遥想东山茅屋破，通夕床床漏泫。抽不尽忧思如茧。独坐更阑疑梦寐，烛挑残、暗壁寒红浅。意切切，何能展？人声寂静秋声显。念垅头、径因草没，稼随泥扁。一个黄昏终一日，无怪蜀南吠犬。谷方熟，朽红难免。连夜沉沉天欲老，愁城中、尽有闲人典。云一片，阿谁剪？
注释：

1、彻曙：彻夜至天明。

2、淙淙：水流声。

3、折花搅树：形容风势之大，摧折花枝、摇撼树木，花木遭破坏。

4、雨教风遣：意谓雨受风势支配。

5、东山：指词人家乡黉山，在西铺东面，故曰东山。

6、床床漏泫：意谓张张床上滴雨。漏泫，漏雨、漏水。

7、寒红浅：应作“寒釭浅”，意谓灯中油少，须挑灯芯。

8、蜀南吠犬：意谓“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以“蜀南吠犬”比喻少见多怪，在此借以说明“恒雨少日”。

9、朽红：意谓谷穗因多雨、天寒，腐烂、变红。

10、愁城：此指令人忧愁的处境。

11、闲人典：“闲人”无所事事的人；“典”，主持、掌管。闲人管，意谓因雨而不能营生，闲人多暇，易生愁绪。

12、阿谁剪：“剪”，剪除，引申为驱除、驱散。意谓谁来驱散乌云。

这是一首忧雨词。在这场雨的初始时，正值天旱，词人曾作《贺新凉·喜雨一阕》，不想接连下了三天雨，尚未停止，于是词人转喜为忧，因患“霪雨绵绵”的天气而作。

康熙年间的这场风雨之灾，词人不仅担心家中的屋漏：“遥想东山茅屋破，通夕床床漏泫”，还担心庄稼受灾未来的饥馑：“谷方熟，朽红难免”。反映词人由阴雨连绵气候所引起的忧患愁思，企盼云消雨歇。

词的上片以“彻曙云涛卷。响淙淙，折花搅树，雨教风遣”，写狂风骤雨之声势。以“忧思如茧”、“独坐更阑疑梦寐”，抒写词人“忧思”之情。

词的下片以“人声寂静秋声显”、“连夜沉沉天欲老”，写词人由连绵夜雨，所勾起的种种联想遐思：“念垅头、径因草没，稼随泥扁”、“谷方熟，朽红难免”、“愁城中、尽有闲人典”。
水龙吟·风雨坏稼

无端风雨萧骚，浓云长锁蕉窗黑。连天野水，滮滮四去，浑浑一色。绿草痴肥，红花冷瘦，酸嘶无极。听老农告主，淫霖害稼，容黯黯，词恻侧。病客越添幽闷，便狂呼，如何了得！凶荒水旱，天何暇论，阮家南北。粒颗摧残，豆茎摇落，淋零未息。恁飕飕、岂有东山无恙，但望倘或。

注释：

1、萧骚：犹“萧条”，谓凄凉之意。

2、滮滮：水流貌。

3、酸嘶：哀叹。

4、容黯黯：沮丧失色貌。

5、阮家南北：《世说新语·任诞》有“北阮皆富，南阮贫”语，此句借指家之贫富，意谓天降灾荒，不论贫富，都一律承受。

6、恁飕飕：恁，如此。意谓风雨如此不止。
7、东山：指词人家乡黉山。

8、倘或：同“傥或”，出乎意外未定之词。企盼家乡倘或无恙。

这首词因康熙二十一年“风雨坏稼”而作。据《淄川县志·灾祥》（卷三）载录：康熙二十一年壬戊，“春夏不雨，大无麦，报旱灾。六月十三日始雨，望日大雨，河水泛滥，二十一、二十二连昼夜大雨，漂没田庐，淹死人畜。”

词的上片以“无端风雨萧骚”、“浓云长锁”、“连天野水，滮滮四去，浑浑一色”、“绿草痴肥，红花冷瘦”、“淫霖害稼”、老农“容黯黯，词恻恻”诸句，极写害稼风雨，重点写“淫霖”之害。

词的下片，写词人的主观感受：“病客越添幽闷，便狂呼，如何了得！凶荒水旱，天何暇认，阮家南北！粒颗摧残，豆茎摇落，淋零未息。恁飕飕、岂有东山无恙？但望倘或。”表达词人由风雨害稼所引起的忧患意识，并对上天不公，不辨贫富，一律降灾，表示强烈控诉与抗议。

全词以“连天野水、滮滮四去，浑浑一色”，写出了受灾的范围甚广，以“淫霖害稼”，“粒颗摧残，豆茎摇落”，写出了灾害的程度之深，词人发出了“如何了得”之“狂呼”，提出了“东山无恙”之遐想。
长相思

风飕飕，雨飕飕，谷似搓残豆似揉，如同稼作仇。朝无休，夜无休，滴滴檐声不断头，声声点点愁。

注释：

1、飕飕：形容风雨声。

2、谷似搓残豆似揉：意谓风雨使谷穗相磨、豆茎叶相揉，害稼之甚。

3、作仇：意谓风雨同稼禾作对为仇。

4、不断头：北方口语，不断的。

5、声声点点愁：意谓每一点雨声都令人忧愁。

这首词忧雨词依旧写风雨害稼之事。词的上片从客观景象着笔：“风飕飕，雨飕飕，谷似搓残豆似揉，如同稼作仇。”没有提受灾范围，也没有写灾害程度，而是形象概括地简述了“风雨害稼”之灾。

词的下片：“朝无休，夜无休，滴滴檐声不断头，声声点点愁。”重点写风雨一直不休止，由此而引起词人的不断愁绪。

全词仅三十六字，简短通俗，以白描而不用典，形象概括，特色独具。
一剪梅·戏简袁宣四孝廉

西风剪剪雨梭梭，朝也滂沱，暮也滂沱。一庭秋水细生涡，阶下成河，床下成河。涉泥踏泞苦蹉跎，炊者咨嗟，饷者咨嗟。主人张盖仆披蓑，一惮奔波，一怨奔波。

注释：

1、剪剪：形容西风急而带有寒意。

2、梭梭：意谓雨速不停，急如穿梭貌。

3、滂沱：大雨貌。

4、蹉跎：意谓因泥泞跌跌撞撞，失足跌倒，不堪其苦。

5、张盖、披蓑：指撑伞、披着蓑衣。此句意谓主人撑着伞怕在雨中奔走，仆人披着蓑衣抱怨在雨中奔波之辛苦。

这首词写袁藩（袁宣四孝廉）家遭受水灾，词人以戏谑之笔题之。词的上片“风剪剪雨梭梭，朝也滂沱，暮也滂沱。一庭秋水细生涡，阶下成河，床下成河”，以写实之笔，着重描述风雨之大之久，大水之患淹没了袁家的情景。

词的下片以“涉泥踏泞”、“炊者咨嗟，饷者咨嗟”、“主人张盖仆披蓑，一惮奔波，一怨奔波”，描述了水灾给袁家的生活，衣食住行所造成的种种困难。

参阅书目：

《聊斋词集笺注》，赵蔚芝笺注，黄河出版社1999年版；

《聊斋诗词选》，殷孟伦、袁世硕选注，齐鲁书社1983年版。

2005．0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