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 梅
古诗中有一种逆挽倒装句,就是在一联(或两句)诗内,把本应置于前面的诗句放在后面,而把应处在第二句位置上的诗句却安排在第一句。运用这种逆挽倒装句法使诗意腾挪摩荡,峭拔健劲。如李商隐《马嵬》:
此日六军同驻马,
当时七夕笑牵牛。
上句说夜宿马嵬护驾的六军将士皆驻马不前,请诛杨氏兄妹;下句说当年七夕,明皇与杨妃在长生殿私语盟誓,曾讥笑天上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聚首一次,何如他帝妃二人日夜厮守,永不分离。
为什么说这一联诗是逆挽倒装句呢?首先从时间上看,“六军同驻马”时为天宝十五载,“七夕笑牵牛”当为天宝十载,先言今日而后说昔时,这在自然时序上是为逆挽倒装。再从意境上分析,“七夕笑牵牛”乃是对玄宗荒淫误国的概括,同时以此对照“六军同驻马”时明皇尴尬无措之窘态,对句与出句在逻辑上呈现出因果关系,即“七夕笑牵牛”乃为“六军同驻马”之原因。而诗句先言后果后言前因,这在逻辑关系上是为逆挽倒装。据此可知,逆挽倒装大致可分为时序逆挽倒装与逻辑逆挽倒装两类。
一、时序逆挽倒装(由今而昔)
一般来说,人们正常的时序概念应为“过去→现在→将来”,所以在诗词作品中常规的事态时序是按照这种由昔而今的次序来叙写的。逆挽倒装句却相反,先说今日,后写昔时,或先言将来,后写今日。如温庭筠《苏武庙》颈联:
回日楼台非甲帐,
去时冠剑是丁年。
上句说苏武历经十九年,饱尝千辛万难终于从匈奴回到长安。往日楼台依旧,但武帝早已逝去,当年“甲帐”也已不复存在。下句说当年奉命出使之时,苏武戴冠佩剑,正是盛壮之年。叙述之中,蕴含着无限感慨。这联诗先言“回日”,后追述十九年前之“去时”,是典型的时序逆挽倒装。以“去时”之壮盛雄姿反衬“回日”之垂老衰飒,物是人非,沧桑之叹油然而生。诗句用逆挽句法,由伤今而忆昔,细心体味,顿觉峭拔警动,摇曳多姿。
这种时序逆挽句很多,如杜甫《社日》:
今日江南老,
他时渭北童。
先说今日,后说昔时,在平淡无奇的叙写中跃动着人生喟叹的涡旋。再如杜甫《送路六侍御入朝》:
更为后会知何地?
忽漫相逢是别筵。
先言将来不知何时何处方能相会,后说朋友久别音讯杳然,此次意外相逢,但刚刚见面又将分别了。这种先言将来后述今日的逆挽倒装是为了抒发深挚强烈的感情,造成跃宕顿挫的气势。
二、逻辑逆挽倒装(前果后因)
逻辑逆挽主要表现在因果关系上。从原因到结果是事态发展的一般逻辑,因此一般诗作都是按照前因后果的顺序来安排句法的。诗歌中前果后因的句式,则打破了事态发展的一般逻辑,倒置了因果顺序,这种逆挽倒装多见于诗词的开头。如杜甫《登楼》的首联:
花近高楼伤客心,
万方多难此登临。
漂泊异乡的诗人在国势衰微、万方多难之际登上楼台,虽见繁花触目,春意盎然,却使他黯然伤心。诗的开头先言花近高楼使诗人伤心悲哀,然后再指出这种反常现象是“万方多难”使然。先言果后言因,起势突兀,如天外奇峰,劈空而来,辞意微婉而深切。再如王维《观猎》首联:
风劲角弓鸣,
将军猎渭城。
摹写狩猎场景,先言劲风强弩,声势俱足,然后才推出射猎主角。“将军猎渭城”先闻其声,再见其人。妙用逆挽句法,先声夺人。又如李商隐《落花》的首联:
高阁客竟去,
小园花乱飞。
也为因果逆挽倒装,即因“小园花乱飞”,故使“高阁客竟去”。妙用逆挽倒装句法,超忽而来,洒脱健劲。再看欧阳修《戏答元珍》的首联:
春风疑不到天涯,
二月山城未见花。
正因为“二月山城未见花”,故使人发出“春风疑不到天涯”的喟叹。这种前果后因的句法突破了事态发展的一般逻辑,收到巧妙蓄势,波澜顿起的艺术效果。
除上述两类逆挽倒装句之外,诗人有时为了求得语势的矫健峭拔而有意打破某些通常的句序,如辛弃疾《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
按正常句法应为:“路转溪头忽见,旧时茅店社林边。”冯廷巳《谒金门》:
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按正常句法应为:“手捋红杏蕊,闲引鸳鸯香径里。”运用了逆挽倒装法,去熟趋新,收到了化板为峭,句法奇特,韵味悠长的表达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