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远征士兵的控诉
【原文】
击鼓其镗(1),
踊跃用兵(2)。
土国城漕(3),
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4),
平陈与宋(5)。
不我以归,
忧心有忡。爰居爰处(6),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7),与子成说(8)。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9),不我活兮。于嗟洵兮(10),不我信兮。
【注释】
(1)镗:击鼓的声音。
(2)兵:刀枪等武器。
(3)土国:国中挑填混土的工作。(4)孙子仲:人名,统兵的主帅。(5)平:和好。
(6)爰:语气助同,没有实义。(7)契阔:离散聚合。
(8)成说:预先约定的话。
(9)于嗟:感叹词。阔:远离。(10)洵:远。
【译文】战鼓敲得咚咚响,奔跑跳跃练刀枪。人们挑土修城墙,我独南行上战场。
跟随将军孙子仲,
联合陈国与宋国。
我们无法回家乡,
忧愁痛苦满心伤。
哪里有我栖身处?
哪里丢失我骏马?
我到哪里去寻找?
漫山遍野苦苦寻。
生离死别好痛苦,
先前与你有誓言。
紧紧拉住你的手,
与你偕老到白头。
远隔万里真可叹,
若想生还难上难。
生死离别犹可叹,
海誓山盟成空谈。
【赏析】
与其说这是一首诗,倒不如说是一位远征异国多年而不得归家的士兵的控诉。诗中反映了统治阶级无休止的战争,给人民所带来的深重灾难。诗的第一章写自己不幸被远征到南方参加战争;第二章则是写有家不能归的痛苦心情;第三章写士兵们思乡心切,军心涣散,没有了斗志;第四章则是追叙自己与妻子离别时的情景;在诗的最后,则是描写诗人对统治者强迫自己长期服役的痛恨。
春秋时期,诸侯各国之间的兼并战争非常频繁。根据史书记载,卫国对外发动的战争特别多。这首诗所反映的就是“平陈与宋”的战争。
这首诗无论是描写涣散的军心,还是叙述离别的痛苦,都描摹的非常生动逼真,文笔委婉有致。从他者的角度进行描写,所产生的效果也是非常强烈的。出征士兵的妻子在家伺候公婆、养育子女,心里难免会有怨恨,而在外征战沙场的征夫则同样心怀幽怨。由此可见,无论男女,只要两情相依、两心相许,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士兵们被强迫从军参加战斗,但是却并不知道为何而战,身上穿着的铠甲、手里的刀枪便成了沉重的枷锁镣铐。一旦身死疆场,就成了游魂野鬼。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只有国难当头,他们才会以兵刃相见,而那些统治者则并不这么想。他们往往会为了一己之利或者头脑发热,就把受苦受难、卖命送死的恩惠赐给了小民百姓,百姓们能没有怨恨吗?战争的策划者和发动者往往都有他们自己的逻辑,而在战场上卖命送死的士兵也有自己的追求和怨恨。道不同不相与谋,平民百姓也有儿女情长,因此,征夫的一首怨曲也是他们爱情的赞歌。
《击鼓》一诗,开头第一章先介绍了卫人救陈的历史背景,诗中先交待了平陈宋之难,进而描写了卫人的怨愤。以“我独南行”作结,这首诗本来是以抒写个人愤懑为主的,这是贯穿全诗的线索。诗的第三句“土国城漕”,在《鄘风·定之方中》毛诗序中说:“卫为狄所灭,东徙渡河,野居漕邑,齐桓公攘夷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营宫室。”文公营建楚丘,这就是诗中提到的“土国”。到了穆公时期,又在漕邑修筑城池,因此诗中又说“城漕”。“土国城漕”虽然也是劳役,但还是在国境以内,现在到南边去救陈国,其环境就更加艰苦了。
第二章“从孙子仲,平陈与宋”,承接上面的“我独南行”。如果南行不久就返回家乡,那么也没有什么。但是诗的末尾两句说“不我以归,忧心有忡”,叙事继续向前推进,层层递进,让人心酸不已。
第三章写骏马丢失了。这似乎是题外的小插曲,其实这正是全诗的中心所在。骏马是不会受到羁绊的,它们喜欢自由地驰骋;而远征的士兵也不愿意长久的在外征战,他们也思念家乡。正是这个看似旁出一笔的细节,其实是对人情最传神的刻画。
第四章“死生契阔”,“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是古时候人们分别时的誓言。与后面的文字形成鲜明对比,生活在那样的时代,什么样的誓言面对现实都成为了无用的空谈。两章丝丝相扣,滴水不漏。
全诗的前三章是远征的士兵自己叙述的出征时的情景,字字写来如怨如慕,如诉如泣。后面一章转到夫妻离别时的誓言,谁知道何时是归期,誓言已经成为了无用的空谈,上下紧扣,言辞激烈,可谓是悲愤满乾坤。对士卒长期征战的悲愤和思念家乡亲人的痛苦表现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