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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本归刘铨福收藏时尚残存几册几回?

作者:金品芳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于清同治年间归刘铨福收藏。这部抄本当时尚残存几册几回?与现见的断为三截的四册十六回(一至四回、五至八回、十三至十六回、二十五至二十八回) 是否相同?这是胡适、俞平伯、周绍良、吴世昌诸位先生几十年来磋商未一的问题之一。这部抄本第二十八回后附装了两页, 上有刘铨福和他友人题写的七则文字, 在刘氏“五月廿七阅又记”一则文字中, 有如下的记述:..惜止存八卷, 海内收藏家更有副本, 愿抄补全之, 则妙矣!他们的论争是由此引发的。一九二七年, 这部抄本被胡适收藏, 第二年, 他发表了《考证〈红楼梦〉的新材料》一文, 文中写道:“惜止存八卷”, 这一句话不好懂。现存的十六回, 每回为一卷, 不该说止存八卷。大概当时十六回分装八册, 故称八卷;后来才合并为四册。①一九六一年, 胡适将甲戌本影印行世, 并发表了《跋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影印本》一文。文章的开头, 胡氏写道:“我止想谈谈三个问题”, 其中的“第二”是:“我要指出曹雪芹在乾隆甲戌年(一七五四) 写定的《石头记》初稿本止有这十六回。”同年十二月, 俞平伯先生写了《影印〈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十六回后记》一文,文章的第二部分以“甲戌本应当不止十六回”为题否定了胡适的“止有这十六回”之说, 并就现存的四册十六回与刘氏记述的“止存八卷”这一矛盾作了如下的阐述:..“八卷”恐只能作八本八册解。依现存本情况说, 书四册, 每册四回, 共十六回; 如为八册, 便有三十二回了。姑假定刘氏藏本共八册: 今存第一册(一至四回) , 第二册(五至八回) , 第四册(十三至十六回) , 第七册(二十五至二十八回) ; 缺第三册(九至十二回) , 第五、第六册(十七至二十四回) , 第八册(二十九至三十二回)。刘氏藏本大约止于此。

依照上面的看法, 今本大约只得刘铨福收藏的一半; 那么, 对于甲戌原本, 当然更是残缺的了。②俞氏的阐释, 周绍良先生即予以辩驳。一九六二年十月, 周先生写了《读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散记》一文(下简称《散记》)。在该文的最后一段中, 周氏写道:讲得似乎很有道理, 但仔细研究一下, 实际是有问题的。刘铨福的跋语, 分明写在第二十八回后, 也就是俞氏推断的第七册上。这里不独有刘氏跋语, 并且还有其他人的跋语, 难道这不是刘藏的最后一册?假如刘藏是三十二回分装八册, 那么这些跋语自应在第八册的后面, 岂不应该随着原书早已亡佚了, 现在怎么还会存在呢?所以可证假定刘氏所藏原书约为八册三十二回的设想, 是没法成立的。

我的看法认为刘铨福原藏应该是只是现存的这样, 也只是仅仅地这十六回, 从刘铨福手里一直到现在, 并没有再缺一回, 而在刘铨福收藏时也不多于现在一回, 只是在刘铨福收藏时装订分册与今不同罢了。

在刘铨福收藏时可能只是两回装订一册, 因之他的所谓“止存八卷”, 实际是指只存八册。..③对周氏的辩驳, 俞平伯先生发表了《〈影印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十六回后记〉的补充说明》一文作了解答。俞氏写道:..近友人指出: 现第二十八回后附一些题跋, 这岂不是刘藏的最后的一册吗?假如这本是第七册, 题跋自应在第八册上, 随着原书一并亡佚了, 怎么还会有呢?这个疑问, 似需要解答。

假如题跋原附在第二十八回之后, 不曾移动; 那么, 每册四回, 四七二十八, 只有七册书了。如仍为八册, 则必须打破每册四回之说。但能否打破呢?

..从现存的甲戌(本) 来看, 每四回告一段落。于第一、第五、第十三、第二十五回, 开首均各标题着“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而其余各回都没有。每册四回, 看来一点不错。....每册四回的格局, 在(甲) 戌本上不易打破。但题跋却尽可以移动的。这些题跋另外两页, 不粘连在第二十八回上,与它并无必然的连系。况且所称“题跋”, 只不过是“题记”罢了。一般固往往写在书的后面, 也有写在前面的, 从这几段文字里, 却看不出有必须写在书后的迹象。它或许是前记。原来在本书的开首, 八册的书既不全了, 后人便把它改装在所存最后一册上, 以表示其完全, 即今本第四册是也。这虽不能证明,亦有可能, 姑录以备考。④

十七年后的一九八0 年, 周绍良先生重行发表了《散记》一文, 文后有他于一九七六年四月写的“附记”, 将老问题再次提了出来。“附记”云:此稿写成于一九六二年十月, 一九七五年曾把它交给南京师范学院编入《红楼梦版本论丛》中发表, 当时把最后一段删去, 原因是这个问题曾与俞平伯先生谈过, 他就写了一篇《〈影印脂评石头记十六回后记〉的补充说明》刊于《中华文史论丛》第三辑上, 加以解释, 文中所说的“友人”即指的是我。现在重检俞文, 觉得他的说法并不能自圆其说, 因之又把我个人看法的这段重新恢复起来。⑤

此外, 不赞同俞氏上述之说的还有吴世昌先生。吴氏于一九六四年发表了《残本脂评〈石头记〉的底本及其年代》一文, 他写道:..刘铨福在同治癸亥(1863) 五月二十七日所作跋文说,“惜止存八卷”, 实为二册八回, 其中一册是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 故跋文在第二十八回末。后来他大概又得到了两册八回, 故在五年之后“戊辰秋”(1868) 他又写了一则跋文。所以残本今有十六回。俞平伯先生..此说无法解决一个矛盾, 即刘氏跋文应在第八册第三十二回末, 此册既已失去, 如何跋文反保存在第七册第二十八回之末? 俞氏解释为跋文可能写在第一册前面, 后来装订在第七册末, 已在第八册失去之后。此说曲折太多, 又无佐证, 且不能解释书版马口上卷数与回数相合现象, 和刘氏五年后又写一跋之原因。故不如认为刘氏先于一八六三年得“八卷”即八回, 后又得二册八回, 可以解除许多矛盾。⑥

甲戌本归刘铨福收藏时尚残存几册几回?刘氏记述的“止存八卷”与现存的断为三截的四册十六回间的矛盾如何解释?几十年来诸位专家就此磋商的情况大致如是。这情况表明, 他们是循着如下两条不同的思路探讨的:

一、写有刘铨福和他友人七则文字的两页, 在现存的甲戌本上, 是附装在最后一册、最后一回即第二十八回的后面的, 据此认定这七则文字是为甲戌本而写的“跋语”。率先这样认定的是胡适,在甲戌本刘氏文字的眉端, 他用朱笔一连写了“初跋”、“五月廿七日跋”、“最后跋”三个“跋”字。又以此为据断定第二十八回为刘氏收藏的最后一回。在这前提下, 或主张“原装、改装”说, 即认为十六回原是分装八册, 后来才合并为四册; 或主张“先得、又得”说, 并以刘氏“戊辰”年的文字为证。关于“原装、改装”说, 由于未有内证, 毋需评议。至于“先得、又得”说, 笔者认为: 刘铨福原只愿借“副本”抄补全之, 如真又得二册八回“原本”, 虽远未“全之”, 他岂不欣喜若狂? 岂不大书特书? 刘氏在寻求“副本”的过程中, 象翁叔平藏本的传闻、得妙复轩批本等与甲戌本无涉的事都记上一笔, 而在“戊辰”年题写的文字里, 刘氏怎么对此毫无记述呢? 可见“先得、又得”之说也是没有根据的。显然, 这是一条作茧自缚乃至为“适履”而“削足”的思路。

二、另一思路是: 认定四回一册的格局不易打破。俞平伯先生指出: 在第一、第五、第十三、第二十五等四回的开头都顶格抄写“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其它各回则没有, 这表明抄手抄写时就是以四回为一册的, 现在见到的仍是这样, 未发现曾被改装又复原的迹象。这考察是细致的, 因而是有说服力的。然而, 这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要确立刘铨福的原藏为八册三十二回之说, 还有另一方面, 这就是要否定“跋语”说。由于俞氏对写有刘铨福等人七则文字的两页所显露的种种迹象未作同样细致的考察, 只是说“它或许是前记, 原来在本书的开首, 八册的书既不全了, 后人便把它改装在所存最后一册上”。显然对“跋语”说的否定显得空泛而无力, 难免“友人”有“不能自圆其说”之感。

笔者赞同俞平伯先生“八册三十二回”之说。现就否定“跋语”说试述于下:

一、这七则文字是“跋语”? 是“前记”? 抑或是题辞、笔记?

依内容看, 为甲戌本而写的是四则, 即“红楼梦纷纷效颦者无一可取..癸亥春日白云吟客笔”、“脂砚与雪芹同时人..五月廿七日阅又记”、“《红楼梦》虽小说..乙丑孟秋”、“《红楼梦》非但为小说别开生面..戊辰秋记”; 与甲戌本无涉的有三则, 即“李伯盂郎中言..”、“近日又得妙复轩手批十二巨册..”、“此批本丁卯夏借与绵州孙小峰太守..”。可见它们不是全为、专为甲戌本而写的, 因之把它们称之谓甲戌本的“跋语”或“前记”是不确的; 就总体而言, 它们当是题辞、笔记, 是收藏家刘铨福与友人关于收藏、述评《红楼梦》抄本、评本的一些题辞、笔记。

二、刘铨福用作书写题辞、笔记的纸页是抄手遗留在第二十八回后的空白页也还是他自备的纸页?

甲戌本抄手用作抄写的纸页都是对折起来的, 因而一页有A、B 两面, 中间有骑缝; 骑缝上均上题“石头记”、中标卷数和页数、下署“脂砚斋”。刘铨福最早的一则题辞写于“癸亥春日”, 写在第二页A 页(如果是对折起来的话) 的正中。如果写有七则文字的纸页是抄手遗留在第二十八回后的空白页, 那末, 他为什么从第二页开始题写而不从第一页开始题写呢? 为什么不从第二十八回末页B 面尚有十行空白处开始题写呢?濮文暹、濮文昶(文暹字青士, 文昶即椿馀) 兄弟“乙丑孟秋”的题辞, 如果题写在抄手遗留在第二十八回后的空白页上, 那末, 为什么题写在第一页的B 面而不题写在第一页的A 面呢? 为什么不题写在第二十八回末页B 面十行的空白处呢?这两页纸页如果是抄手遗留在第二十八回后的空白页, 那末怎么会没有骑缝呢? 这种种迹象表明, 写有七则文字的两页纸页,不是对折起来的, 而是单页的, 它没有A、B 两面, 而只有一面, 因而没有骑缝。这种种迹象还进而表明, 写有七则文字的两页纸页,原不是抄手遗留在第二十八回后的空白页, 而是收藏家刘铨福自备的纸页。用自备的纸页自行题辞或请人题辞, 通常的做法是: 先行题写, 待重装时再将它装订上去, 胡适用自备纸页写的三则题记就是一个例证(详后)。可见, 这两页一开始就未与甲戌本装订在一起, 既未装订在甲戌本的开首, 也未装订在第三十二回或第二十八回之后。
三、在濮氏兄弟“乙丑孟秋”题辞的后面怎么没有孙桐生的题辞?

同治丙寅(五年, 一八六六) 冬, 甲戌本被刘铨福的友人孙桐生(字筱峰, 又作小峰, 别号情主人、左绵痴道人、卧云主人等) 借阅,书上留有孙氏的墨迹。其时是在同治四年濮氏兄弟“乙丑孟秋”题辞之后、同治七年刘铨福“戊辰秋”题辞之前, 此时, 刘氏书写“戊辰秋”题辞之处尚空白在那里。写有刘铨福和他友人题辞、笔记的两页, 如果这时已装订在甲戌本上, 不论是装订在书的开首还是装订在第三十二回或第二十八回之后, 当然会随甲戌本一起被孙氏借阅。孙氏又是一位喜欢在书上批批改改的文士, 有人据现存的四册十六回统计, 其上有孙氏的眉批三十九条(其中一条写在第三回第二页B 面的天头, 落款为“同治丙寅季冬月, 左绵痴道人记”, 并盖有“情主人”条章) 侧批四条, 改动文字二十六处; ⑦如是八册三十二回, 孙氏的眉批、侧批等当不止此数。当他见到濮氏兄弟的题辞之后, 很难不会在濮氏题辞后的空白处留下他的墨迹。然而, 这空白处上没有孙桐生的文字。至同治七年, 这空白处被刘铨福自己用作题写“戊辰秋”的题辞了。这就表明: 孙桐生借阅的“丙寅季冬”,写有题辞的两页纸页尚未装订在甲戌本上, 未随甲戌本一起被孙氏借阅, 因而其上没有孙氏的墨迹。

四、写有刘铨福等人七则文字、附装于第二十八回之后的两页, 怎么会有时序倒置等迹象呢?

从这两页单页的页次来看, 写有刘氏“癸亥(同治二年, 一八六三) 春日”和同年“五月廿七日”两则题辞的单页, 被装订为第二页。写有濮氏兄弟“乙丑(同治四年, 一八六五) 孟秋”题辞和刘氏“戊辰(同治七年, 一八六八) 秋”题辞的单页, 反被装订为第一页, 显然,题辞的时序被倒置了。濮氏兄弟“乙丑孟秋”的题辞和刘氏“戊辰秋”的题辞, 当然题写在单页的正面, 装订时理应正面在前、背面在后, 可是现存的本子上则是背面在前、正面在后了, 显然, 纸页的正、背面被倒置了。题辞时序的倒置, 纸页正背面的倒置, 这绝非刘铨福这样的收藏家所为, 它当是刘氏以后的收藏者错装所致。这错装也许是有意的, 其意估计有三: 一为突出濮氏兄弟“乙丑孟秋”题辞和刘氏“戊辰秋”题辞。刘氏的题辞如杨光汉先生评说的,“他把《红楼梦》提到了中国古典小说最高峰的地位上来加以肯定, 认为它超过了《水浒》等‘四大奇书’的成就。”⑧二为观赏方便。将这一单页的正、背面倒过来装订, 七则题辞、笔记便一览无余了。三、将这一单页的正、背面倒置以后, 它与第二十八回最后文字的距离更远了, 不连系的迹象更明显了, 以免后人误认为这两页单页原就在此回之后。这错装还证明: 刘铨福在世时, 这两页单页就未装订在甲戌本上。

五、刘铨福在世时, 这写有七则题辞、笔记的两页是如何存放的?

胡适收藏的甲戌本, 现藏美国康乃尔大学图书馆。一九八0 年六月, 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周策纵教授发起举办了首届国际《红楼梦》研讨会, 开会期间, 甲戌本被借去展览。冯其庸先生应邀赴会,会后, 他借得甲戌本带到旅馆里仔细翻阅, 并拍了几幅照片。⑨其中之一是“甲戌本封面及胡适题字”, 四册的封面均有胡氏“脂砚斋评石头记”的朱笔题字, 其第二册是五至七回, 不是原来的五至八回, 第三册是八、十三至十六回, 不是原来的十三至十六回, 显然,这已经重装过了, 重装的时间可能是胡氏将它影印面世的一九六一年。另一幅照的是“胡适影本及国内影本皆未印入”的胡适的三则题记, 分别写于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一日、一九四九年五月八日夜(在纽约)、一九五0 年一月廿三日。胡适是于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五日被接往南京的, 其第一则题记写于南往之前, 第二、三则题记写于南往以后。南往时, 他只带走了正在校勘的《水经注》稿本和他最为珍爱的十六回残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可见还只写有上述第一则题记的另页, 当夹藏在甲戌本中被一起带走。胡氏的第一则题记, 写于一九四八年十二月, 冯氏的拍照是在一九八0 年六月,虽然已相隔三十余年, 但纸页A、B 两面上的纵、横折合痕迹依然十分清晰, 这是多年折叠夹藏的证明。冯氏拍照时, 这页已在“甲戌本末”, 当是重装时移置的。胡适对写有三则题记的另页的存放方法, 其实是一般收藏家的通常的存放方法; 刘铨福存放写有七则文字的两页另页的方法,也当如是。古代线装书籍放置的方式与现代书籍不同, 它是平放的、叠放的, 首册在上, 末册在下。这些写有题辞、笔记的另页, 为取阅或再行题写的方便, 往往将它夹藏在首册之中。刘铨福辞世后,原八册三十二回散失了四册十六回, 尚存四册十六回, 幸好首册尚在, 故夹藏在其中的两页单页也在。刘铨福以后的收藏者恐这两页再遭散失, 于是就将它装订在尚存的最后一册最后一回即第二十八回的后面; 为免后人误会, 装订时又将这两页与第二十八回最后文字的距离拉大。

六、甲戌本在刘铨福手里珍藏了多少年?

刘铨福的最后一则文字是:“此批本丁卯夏借与绵州孙小峰太守, 刻于湖南”。这则笔记的内容与甲戌本无涉, 但考知它的书写时间则可推知甲戌本在刘铨福手里至少珍藏了多少年。孙桐生于“丁卯(同治六年, 一八六七) 夏”在刘铨福处借得妙复轩手批十二巨册。这部批本有批语而无正文, 有人统计, 单批语就有三十万零四千九百七十五字。10孙桐生于借得后的第十年, 写了《妙复轩评石头记跋》。他在《跋》中写道:..原评未有正文, 予为逐句排比, 按节分疏, 约三四年,始编录就绪。间亦有未安未确处, 容再详订另注。间居多暇,安章宅句, 手自抄录, 日尽四五纸, 孜孜石乞石乞心力交瘁。自壬申暮春经始, 至丙子十一月二十日竣事, 无间寒暑者, 五年有奇, 获成此一种大观, 并以备他年剞劂之用, 庶不没作者评者一番苦心云尔。11此《跋》写于光绪二年(丙子, 一八七六) 十一月, 这时尚未定于何时刻于何处, 因而此前刘铨福不可能已有“刻于湖南”的记述。光绪七年(辛已, 一八八一) , 孙桐生为“编纂石头记评蒇事”题诗三首, 并自注云:忆自同治丁卯得评本于京邸, 其文逐段分疏界划, 而无正文, 余为排比, 添注刻本之上, 又亲手合正文评语, 编次抄录,间有脱误, 不惮改订, 日尽数纸, 竭十年心力, 始克成此完书。12就在这年冬, 孙氏将这书稿交付湖南长沙卧云山馆付印, 并且私人出资付费; 第二年还亲自守看付印, 成书装订。13 可见刘铨福知此书“刻于湖南”, 当在光绪七年或稍后; 他写这则笔记, 也当在光绪七年或稍后。有人说这则笔记“也可能题于孙桐生求借此本并表明欲出资刊刻的当年(丁卯) ”, 14其实, 这一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一个人不可能在丁卯年就能预定十五年后的辛巳年会在何地办何事,何况宦迹沉浮、宦囊拮据的孙桐生了。胡适认定刘铨福“戊辰秋”的题辞为“最后跋”, 并估计刘氏卒于一八八0 年(光绪六年, 庚辰) , 15这也不符合实际。

刘铨福的第一则题辞写于“癸亥春日”, 最后一则笔记写于辛巳或稍后, 自癸亥(一八六三) 至辛巳(一八八一) , 甲戌本在刘铨福手里至少珍藏了十八年。
七、据上所述, 甲戌本归刘铨福收藏时尚有八册三十二回, 而一九二七年胡适收藏时则只有断为三截的四册十六回了, 它是什么时候再遭失散的?

一九七二年, 潘重规先生发表了《甲戌本〈石头记〉 论》一文,文中引录了《王秉恩日记手稿》第二十九册光绪二十七年(一九..一) 二月初十日日记附笺上的全文, 现转录如下:脂研堂朱批红楼原稿, 其目如林黛玉寄养荣国府,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 与现行者不同。闻此稿廑半部, 大兴刘宽夫位坦得之京中打鼓担中, 后半部重价购之, 不可得矣。朱平有云:“秦可卿有功宁荣二府, 芹听余恕之。”又云:“秦钟所得贾母所赏金魁星, 云:‘十余年未见此物, 令人慨然’。”是平者曾及见当日情事。16

以上记述, 有不确之处, 如: 将“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记为“脂研堂朱批红楼原稿”; 将第三回回目“荣国府收养林黛玉”记为“林黛玉寄养荣国府”; 甲戌本第十三回后脂批:“‘秦可卿淫丧天香楼’, 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 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 其事虽未漏, 其言其意, 令人悲切感服, 姑赦之, 因命芹溪删去。”附笺则将“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八字记为回目, 将以后文字记为“秦可卿有功宁荣二府, 芹听余恕之”; 甲戌本第八回眉批:“作者今尚记金魁星, 云:‘十余年未见此物, 令人慨然’”。附笺所记虽如此不确, 但其内容却是甲戌本上所独有的, 因此, 这是阅甲戌本后而作的记述, 当是无庸置疑的。记述的不确, 可能是阅后凭记忆, 撮其大意而作的追记所致。现在, 甲戌本已影印行世, 人们不会以附笺所记的文字来从事甲戌本的回目、脂评等的研究了。然而, 这附笺仍能给人们启示的有二:

1、附笺记述的内容只涉及甲戌本的第三回、第八回、第十三回。这表明: 王秉恩记述时甲戌本已只有现在见到的四册十六回了; 其时是光绪二十七年(一九..一) 二月初十日, 刘铨福在甲戌本上的最后一则笔记约写于光绪八年(一八八二) , 可见甲戌本再遭散失的事当发生在刘铨福辞世以后、王秉恩记述之前的十多年间。

2、附笺又记:“闻此稿廑半部, 大兴刘宽夫位坦得之京中打鼓担中, 后半部重价购之, 不可得矣。”刘位坦字宽夫, 刘铨福之父, 父子二人都是当是著名的收藏家。甲戌本是刘铨福收藏的, 有他的题辞、印章为证; 说刘宽夫收藏, 乃是误传、误记。当时社会上流传的手抄本只有八十回, 所谓“廑半部”、“后半部”, 显系比之八十回而概而言之。这记的虽系传闻, 但距再遭散失的时间较近, 因而在没有确凿的反证条件下其可信的程度当是较高的。这传闻表明: 甲戌本归刘铨福收藏时尚有八册三十二回; 如果只有现在见到的断为三截的四册十六回, 怎么可概而言“廑半部”呢?又欲“重价购之”的怎么单是“后半部”呢?

结  语

依据对刘铨福与他友人的七则文字等的考察可以断定:写有这七则文字的两页单页, 刘铨福在世时就未与甲戌本装订在一起, 既未装订在现已失散的第三十二回或现存的第二十八回之后, 也未装订在书的开首; 它当夹藏在甲戌本的首册之中, 今首册尚在, 故这两页也在; 它被附装于第二十八回之后, 乃是后人所为。

从存放的方式与内容来看, 这七则文字既不是为甲戌本而写的“跋语”, 也不是为甲戌本而写的“前记”, 它是收藏家刘铨福与他友人作的关于收藏、述评《红楼梦》抄本、评本的题辞、笔记。据四回一册的抄写格局与“惜止存八卷”的记述推知, 刘铨福收藏时当尚有八册三十二回。因之, 俞平伯先生的设想是能够成立的, 这设想是:“今本大约只得刘铨福收藏的一半; 那么, 对于甲戌本原本, 当然更是残缺的了。”

注 释:

① 见《胡适红楼梦研究论述全编》第160 页。

② 见《中华文史论丛》第一辑第307 页、《俞平伯论红楼梦》第948- 949 页。

③⑤ 见《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三辑第232- 233 页、周绍良著《红楼梦研究论集》第139- 140 页。

④ 见《中华文史论丛》第三辑第294 页、《俞平伯论红楼梦》第983- 984 页。

⑥ 见北京师范大学学院丛书之三《《 红楼梦》 研究资料》第164 页、吴世昌著《红楼梦探源外编》第103- 104 页。

⑦ 见《孙侗生研究》(巴蜀书社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出版) 第134 页。

⑧ 见《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三年第四辑第254 页。

⑨ 见《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第一册卷首。

10 见《孙桐生研究》第138 页。

11 见一粟编《红楼梦卷》第41 页。

12 见《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三年第二辑第270 页。

13 见《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二年第二辑第290 页。

14 见《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三年第四辑第268 页注释②。

15 见《胡适红楼梦研究论述全编》第339 页。

16 见《台湾红学论文选》第399 页, 此文初发表于一九七二年《新亚书院学术年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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