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漫谈：礼仪之蛋

    在中华礼仪文化长期演进过程中，蛋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蛋为信物，可传情达意；蛋为礼物，可人情互惠；蛋为祥瑞，可传送祝福。蛋成为人们礼尚往来的重要载体，由此形成了形式多样、内涵丰富的蛋文化。

    一、“卵生”神话与文明起源。在我国民间社会，很多民族都有生子送红蛋的习俗。这种将鸡蛋和小孩的出生、家族的传宗接代联系起来的传统习俗，与我国古代先民“卵生人”的信仰有着密切联系。三国时期徐整在《三五历纪》中最早记述了人类始祖盘古氏开天辟地的“卵生”神话：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对于商人起源，则有“玄鸟生商”的传说。《诗经·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史记·殷本纪》：“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坠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即是商人始祖。《史记·秦本纪》也记载了关中秦人的起源：颛顼氏的孙女女修在织帛时，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是秦人始祖。我国很多少数民族中也都有自己民族“蛋生人”的创世神话。壮族《神弓宝剑》记载，太古时代，宇宙为一团大气，气团化作巨蛋，蛋内有三个蛋黄。当巨蛋爆裂时，三个蛋黄中的一个飞升而化为天，一个沉降而成地，最后一个转化成人类居住的中界大地。纳西族《东巴经》、苗族《古歌》、彝族创世神话、侗族《龟婆孵蛋》、土家族《卵玉传说》等都有类似关于创世和文明起源的神话传说。

    这些动人的文献记载和古老的神话传说，深深嵌刻在人们的文化传统与社会习惯中，世代传习，凸显了蛋与人类起源和文化传承的密切联系，若隐若现、或明或暗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生产过程中积以成俗，以文教化。

    二、蛋承载着不同的社会意蕴与文化风尚。蛋在中国传统饮食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新石器时代早期的一些遗址如裴李岗文化遗址中均有鸡的遗骸，由此可以推断当时黄河流域先民就已开始饲养家鸡。马王堆一号汉墓和江陵凤凰山一六七号汉墓也曾出土鸡蛋。我国蛋类菜肴种类众多，汉代《盐铁论·散不足》就记载：“今民间酒食，殽旅重叠，燔炙满案，臑鳖，烩鲤﹑麂﹑卵……众物杂味。”

    基于多样化的生态环境和历史传统，我国民间社会形成了形式多样的蛋俗和蛋文化，体现了不同地域社会的传统文化与风习，底蕴丰厚。在日常生活中，一枚小小的鸡蛋，往往被赋予了丰富的社会意蕴和文化风尚。在浙江金华，就有相亲蛋、定亲蛋、结婚蛋、和（鹅）蛋、子（蛋）茶、得子蛋、满月蛋、生日蛋、上学蛋等，不一而足。在土家族地区，不仅有婚娶蛋、生育蛋、冠礼蛋、生日蛋、节日蛋等蛋俗，而且还有待客蛋、祭祀蛋、丰收蛋等等，形式多样。

    蛋与婚娶习俗。在民间社会，蛋往往与年轻人的婚娶联系起来。在土家族女孩的嫁妆中，一般都会在五色糯米饭中放上若干染红的熟鸡蛋，以预示新婚夫妇早生贵子。在婚礼当中，新娘“上头”、“开脸”都要用男方送来的熟红蛋滚脸，预示姑娘变成媳妇。新娘出嫁上轿前，母亲会将红蛋放进新娘荷包，到男方家后，新娘下轿步入洞房时会故意跌倒，让蛋掉出来，以示“生蛋”，男方家人见到后会大喊“生蛋了，生蛋了”，然后将蛋打破，通过观察蛋黄来预示婚姻的美满与幸福，并将鸡蛋煮熟后分给新郎、新娘吃。在新娘被迎娶到男方家后，婆家的亲戚朋友和左邻右舍的邻居往往会向新娘子讨红鸡蛋吃，而新娘又不能拒绝，因为被讨吃的红鸡蛋越多，则表示新娘的生育能力越强。在西南侗家山寨，新娘的新房须由新娘最亲近的女友张罗。在布置新房时，女友们会按照传统将裹着糯米的熟鸡蛋“藏”在新娘的花铺盖中，因此当婚礼主持人抖开花被时，参加婚礼的男女老幼便会蜂拥而上，争相抢夺“藏”在被子中的鸡蛋。谁先抢得喜蛋，谁就会福星高照，年年好运，不育夫妻可怀孕生子，年迈之人可长寿，儿童少年则可免灾祛病，茁壮成长。可见，在婚娶过程中，蛋就是一种吉祥物，一种喜庆、幸福和幸运的象征。

    蛋与节日习俗。在湖北荆州一带，至今仍有阴历正月初一早上吃水煮荷包蛋的习俗，俗称“得元宝”。“三月三”是我国华南、西南壮、侗﹑苗﹑布依等民族的传统民俗节日。三月三歌会上壮族青年交际还有碰彩蛋的习俗。歌会中，小伙子会择机手握彩蛋去碰心仪姑娘的彩蛋，姑娘如不乐意就握住彩蛋不让碰，如果有意就让小伙子碰。蛋碰裂之后，二人共吃彩蛋，播下爱情的种子。壮乡除举行重大歌会外，还要吃五色蛋。彩蛋是把熟鸡蛋染成五色，是壮族青年男女的传情之物。

    三、送礼与送蛋。蛋，不仅是餐桌上的佳品，而且也是互赠情义的重要符号。

    作为一种馈赠亲友的礼物，蛋也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富于特色的文化意蕴。

    在人类社会的历史演变过程中，蛋最初仅仅是作为一种食物出现的。随着生产力水平的逐步提高，社会分工进一步发展，不同人群不同社会需求逐渐产生，蛋作为礼物的历史由此开始。在一些特殊节日和文化习俗中，人们开始食用一些如红蛋等富有象征意义的特殊食物，以传情达意，进而传习成俗，形成了一些特性鲜明的节日饮食风尚。据《史记·孟尝君列传》记载，先秦时期人们就认为五月是恶月，重五之日更是恶日，所以后世端午节就要进行一系列的辟邪、祛疫活动。这些活动都伴有食蛋与送蛋习俗。这说明构成端午节的一些文化事象及因子在先秦时就早已存在。

    随着社会的不断变迁与发展，蛋尤其是鸡蛋或咸蛋作为节日礼物互赠逐渐演变成重要的节日习俗。清同治六年版《通城县志》记载：“五月五日亲故以角黍、腌蛋相馈遗。”清嘉庆二十三年版《善化县志》载：“五月五日……往来馈角黍、盐蛋等件。”清光绪八年版《咸宁县志》记载：午日，女许嫁者，婿家送花币﹑果羹，曰“贺节”。所带礼物曰“节礼”。在这些礼物中，蛋是不可或缺的。

    对于礼物交换的过程，民间社会十分讲究。不同场合、不同身份和不同送法，效果大相径庭。在西南佤族地区，如有人将鸡蛋和辣椒一起送人，就表示双方决意断交并向对方挑战，决斗在所难免。在湖北土家族地区流行的“敬鸡蛋茶”的习俗，如鸡蛋为双数，则会导致双方翻脸成仇，大打出手。在我国沿海部分地区，如不小心冒犯了对方，则需送俩鸡蛋以示歉意。

    总之，蛋文化是我国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蛋不仅承载了底蕴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而且还表现出中华民族友爱、善良、乐善好施的民族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