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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小敏

无论哪个版本的中学语文教材,都会选入陶渊明的作品,如《桃花源记》、《归园田居》、《饮酒》、《归去来兮辞》等。陶渊明的作品是他本人的写照,欣赏他的作品必须探讨他本人。

一、人生历程

陶渊明出身于破落仕宦家庭。曾祖父陶侃,是东晋开国元勋,军功显著,官至大司马,都督八州军事,荆、江二州刺史,封长沙郡公。祖父陶茂、父亲陶逸都作过太守。陶渊明少有“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的大志,孝武帝太元十八年(393),他怀着“大济苍生”的愿望,任江州祭酒。当时门阀制度森严,他出身庶族,受人轻视,感到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晋书陶潜传》)。他辞职回家后,州里又来召他作主簿,他也辞谢了。后曾经到建威将军、江州刺史刘敬宣部任建威参军。三月,他奉命赴建康替刘敬宣上表辞职。刘敬宣离职后,他也随着去职了。同年秋,叔父陶逵介绍他任彭泽县令,到任八十一天,碰到浔阳郡派遣邮至,属吏说:“当束带迎之。”他叹道:“我岂能为五十斗米向乡里小几折腰。”遂授印去职。陶渊明十三年的仕宦生活,自辞彭泽县令结束。这十三年,是他为实现“大济苍生”的理想抱负而不断尝试、不断失望、终至绝望的十三年。最后赋《归去来兮辞》,表明与上层统治阶级决裂,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决心。

陶渊明辞官归里,过着“躬耕自资”的生活。夫人翟氏,与他志同道合,安贫乐贱,“夫耕于前,妻锄于后”,共同劳动,维持生活,与劳动人民日益接近,息息相关。归田之初,生活尚可。“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满堂前。”渊明爱菊,宅边遍植菊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从杂诗》)脍炙人口。他性嗜酒,饮必醉。朋友来访,无论贵贱,只要家中有酒,必与同饮。他先醉。便对客人说:“我醉欲眠卿可去。”义熙四年,住地上京(今星子县城西城玉京山麓)失火,迁至栗里(今星子温泉栗里陶村),生活较为困难。如逢丰收,还可以“欢会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如遇灾年,则“夏日抱长饥,寒夜列被眠”。他辞官回乡二十二年一直过着贫困的田园生活,而固穷守节的志趣,老而益坚。元嘉四年(427年)九月中旬神志还清醒的时候,给自己写了《挽歌诗》三首,在第三首诗中末两句说:“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表明他对死亡看得那样平淡自然。

二、诗意的生活

对陶渊明的研究已有将近1500年的历史,具有总结性和里程碑性质的研究出现在五四以后,代表性的观点有:鲁迅先生的金刚怒目说、朱自清的道家田园说、闻一多的个人闲逸说、朱光潜的人格风格说。当然还有陈寅恪、王瑶等大家,他们基本都从陶渊明主导思想的角度研究,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事实上,陶渊明生活在先秦之后中国历史上又一个思想大解放的时期,其思想组成的复杂性是不言而喻的,仅以一种思想或某几种涵盖之,似乎不太可能。但本文又认为这些研究仍都是中肯的,因为六朝时期各种思想泛起,作为一个文化人,时代文化特征必然要在它的心理及诗文中留下纷繁的印记。

关键是,作为文学家、诗人,它的特质是什么呢?另外六朝时期除了思想的纷杂外,还是文学自觉的时代,它的表现又在哪里呢?我想应该在于文学审美意识的觉醒。中国文化中没有一种一以贯之的宗教意识,因此对于宗教意识并不强的中国文化人而言,其心理世界是值得探讨的。随着中国古典文化的逐渐成熟,由六朝开始有了自觉意识的文学,在中国文化人的心理构建中起了重要的作用--慰抚灵魂。蔡元培先生提出的“美育”的教育思想,也是从这样的文化背景出发,用“美育”来代替宗教。陶渊明对人生的审美态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本。

陶渊明活在诗意里。作为一种生存方式,诗意成为一种人生哲学。陶渊明陶然期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他实践着一种审美意义上的人生,这种美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是审美的至境,所以才会“欲辨已忘言”。

在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中,一般都鄙视力役,看不起农业劳动,更不消说去发现挖掘农业生产中的诗情画意和参加劳动后的感受与体验了。魏晋时代的清谈之风盛行,清谈家以不染事务为高雅,远离劳动为时髦。出现了魏晋南北朝时代山水诗盛行而讴歌田园之章则大为逊色的状况。有人以“山水诗”为陶渊明定位,忽略了陶渊明自身独特的价值。朱自清先生就认为田园才是陶渊明的独创。陶渊明的“质性自然”“性本爱丘山”的自然和山水,与谢灵运等人又有所不同,陶渊明这里的自然,不仅是脱世的名山秀水,也不仅是自然的生活方式,更主要的是审美的、文化的第二自然。审美功能在使个体精神的安宁和超脱方面对陶渊明极为重要。

因而,陶渊明的田园诗,就不仅仅是诗的题材领域的拓展问题,也不是放下文化人的架子与村夫野老交往的问题,它反映的恰恰是一个文化人的特质--真正的农民是不会把面朝黄土背朝天视作一种享受的。陶渊明眼中的田园不再是孔子门徒、游侠剑客、簪缨世家、清谈雅客眼里的农夫野老等下等人的生活圈子。他眼里的农村,已是过滤了因战乱导致的荒芜破败、扶犁把锄的艰辛、粗茶淡饭的清苦、布衣褐服的寒酸的优美田园。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多美的景象啊!田园生活变成简单质朴且可实践的诗意生活。也只有这样的一种心理建构才能使他从仕宦的肉体安适、精神窒息(“久在樊笼里”“以心为形役”)里毅然走出,投入乡野田园的劳苦艰辛(“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而精神却感到愉悦的生活中(“复得返自然”,当然,这里的自然如文中所论,已是审美意义上的自然)。

三、文学之于陶渊明的意义

陶渊明活在读书和写作里。文学对陶渊明的人生而言,意义弥重。从陶渊明始,文学审美作为个体精神安宁和超脱的途径,对后代文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五柳先生传》中“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酣觞赋诗,以乐其志”的句子,恰当而细敏地体现出了文学自觉时代的特征,也拨动了后世文人们的文学心弦。

陶渊明不愿受樊笼之苦去干谒入仕,归隐乡间田园。如果求纯、求朴、求真、求拙、融入自然和田园之中,就足以满足精神需求的话,那么对子女的教育就简单多了,按最自然原始的生活方式引领他们即可。但陶渊明并没有那么超然,子女的教育问题困扰着他。且看《责子》诗:“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岁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吹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因为它的纯朴真拙并非老庄式的绝圣弃知,他的“真意”“守拙”已是经审美加工过了的。因此文学化、文字化的生活才是陶渊明的心灵鸡汤。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儿子不喜读书使陶渊明那么烦恼。因为读书写作在陶渊明那里已经成为一种生存方式。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真的“愚拙”,他当然也是希望他的孩子也能懂得审美的。

陶渊明的这种审美化的人生态度,对后世的影响深远。李白、杜甫、白居易等大诗人身上都可寻到陶渊明的影子,而苏轼则是陶渊明的崇拜者,也是以审美姿态生存的典型。苏轼甚至把自己作为审美对象,不断被贬谪的不幸遭遇,也成了笔下丰富的文学材料,而且乐于以此为题。我们从审美化的角度理解陶渊明的人生,从而对文学审美功能的理解也得到了加深,这样更便于对广大中学生进行美育和文学教育。
参考文献:

[1]李惊涛.作为文学表象的爱与生[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

[2]张京援.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3]海男.紫色笔记[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4](德)叔本华著,李成铭等译.叔本华人生哲学[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3.(英文摘要下转第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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