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志尧 仝海天
、在《红楼梦》中,偌大的贾府,于家政管理方面存在两种情况。细心的读者可能会觉察到:长门宁国府是男子掌权,女主人只是一种附庸。二门荣国府却是女子掌权。然而荣府中的女主人又分为几种不同的情况。一种是史氏和王氏为一等,掌管大权、全权、实权。第二种如邢夫人,只有小权、虚权。第三种如李纨,只有名份,而无任何权势可言。这种现象该作如何解释?贾府用人的标准是什么?她们的权力及其大小是由什么决定的?对此,红学界无作过全面透辟的论析。在我们看来,作者既然是“追踪踢迹,不敢稍加穿凿”“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期间确实包蕴着大的文章,很值得作深层的探究。现不揣浅陋,将我们的愚见和盘托出,意欲解开作者于此道所设置的迷津,不妥之处,诚望专家学者不吝赐教。
一宁府的女主人全处于被支配的附庸地位
宁府是贾家的长门,老爷子贾敬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别事一概不管,早已成了未亡之人。余下的还有贾珍和贾蓉儿孙辈两代人。贾珍之妻尤氏,贾蓉之妻秦可卿,续弦胡(许)氏.毫无疑问,她们都是宁府的主子奶奶。宁府的家政大权全操在贾珍父子手中,实质上是贾珍一权主定,大权独揽。贾蓉是个羽毛未丰的接班人,只能是贾珍的助手,处于协办的地位。而尤氏和贾蓉的媳妇、虽为主子奶奶,却是什么家儿也当不住的家庭附庸、甚至还时常遭受贾珍父子的欺凌和愚弄。
就拿尤氏来说,自到宁府以后,上不见有公婆,左右没有姻嫂,起先下无媳妇,是府中唯一的主子奶奶。本来处于十分重要十分优越的地位,然而,她的柔弱和无权,书中随处可见。她一切听命于贾珍,不敢越雷池半步。例如:
1秦可卿治丧之时,尤氏作为她的婆婆,理应直接露面,大显身手。可是,十分反常,什么事情都由贾珍一人作决策,根本不见有与尤氏商议办理的迹象。贾珍主张厚葬、决定启用薛蟠店里一千两银子也难买的铁网山生产的名贵木板,尤氏连过问一下也没有。贾珍因府中人手少,忙不过来,决计聘请王熙凤前来协理,也不见尤氏的意见。贾珍说得很直的:“妹妹爱怎么就怎么样办,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要好看为上;二则也同那府里一样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这两件外,我再没不放心的了。”听话听音,内中根本没有尤氏的份儿,全成了贾珍一人之事。所以尤氏不仅在实际上而且在贾珍的心目中压根儿就没有把尤氏放在心上看在眼里。
2.在对待尤二姐的问题上,不仅贾珍作为姐夫敢于轻薄她,连外甥儿辈的贾蓉也敢同她打牙骂俏,滚到尤二姐的怀里胡闹。甚至发展到私下里密谋给贾琏说合做二房。当几个人将此事生米已做成熟饭之时,贾珍才教贾蓉将其欺欺瞒瞒地告诉尤氏。“尤氏知此事不妥,因而极力劝止。无奈贾珍主意己定,素日又是顺从惯了的。况且他与二姐儿本非一母,不便深管,因而也只得由他们闹去了。”结果,如花似玉的同胞妹妹惨死在王熙凤之手。这就证明了尤氏名为主子实为奴仆的卑贱地位。
3.在对待尤三姐的问题上,尤氏依然是听任贾珍、贾琏、贾蓉几个淫鬼的随意摆布。无论是几个人在一起设宴和尤三姐调情也好,或是几人做主聘嫁柳湘莲也罢,直到“情九妹耻情归地府”,酿出大祸,似这样一系列重大的事情,始终不见尤氏出面干预过,亦可证明尤氏在宁府中实际地位的低下。
其实,尤氏并非无能之辈。比如,凤姐生日,她凭借承办人的身份,将赵、周二姨娘的银子退还她们,不乏宽厚地说:“你们可怜见的.哪里还有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还有我呢。”“告诉你吧,好容易这一遭,过后儿,知道还能象今日这样地不得了?趁着尽力灌两盅吧。”办事也还干练、得体、不逊于凤姐,“独艳理亲丧”一回更可看出她的本领。然而,偌大的宁国府,给予这位主子奶奶施展身手的机会毕竟太少了,星星点点,稍纵即逝。而在她身上表现得更多更明显的则是其儒弱、糊涂和平庸。她的懦弱完全是受制于贾珍的夫威。她的聪明精干和糊涂平庸,杂糅了她在贾府这种特定的环境里干事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双向行为。她明知贾珍办事不妥,也未敢劝阻。贾琏偷娶尤二姐引起了尤氏和凤姐的正面冲突。凤姐大闹宁府,她被凤姐又啐又捊,又骂作“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结果被讹去五百两银子,后又反被贾母斥为办事不妥,干看着尤二姐被折磨死而毫无办法。她处处碰壁,连守园的老婆子也不听她的使唤。这个在某种意义上失去自我的人对于贾珍聚赌不予干涉,对于丈夫与儿媳妇私通装聋作哑,对贾蓉所作所为不闻不间。尊长们斥责轻视她;下人们顶撞欺负她,凡此种种,哪儿还有主子奶奶的尊严和威权?
再以秦可卿及贾蓉的续弦胡(许)氏为例,更加不值一谈。若说尤氏作为老辈主子奶奶不管家中的实权也罢,照理该由媳妇秦氏执掌家政大权才对。况且秦可卿天资聪慧,年轻貌美。“其鲜艳妩媚,大似宝钗;袅娜风流,又如黛玉。”是金陵十二钗正册中的佼佼者。论才,两次给王熙凤托梦,发表的见解实高于贾府中所有人等。她郑重地给红极一时的当家人王熙凤提出:“婶娘,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生悲’,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又说“婶娘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所能常保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划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以常远保全了。”她建议“莫若依我定见,赶今日富贵,将租莹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承继。若自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若不早为后虑,只恐后悔无益了!”及至后来“大观园月夜警幽魂”,再次给凤姐托梦“婶娘,只管享荣华,受富贵的心盛,把我那年说的‘立万年永远之基’,都付于东洋大海了!"这些见识远远超出贾府所有人的水平。可谓高瞻远瞩,见解超凡。然而,她除了屋中挂设豪华之外,也没有一处掌权执政的描写。事实上,若真的让她掌握家政大权的话,其谋略远在凤姐等人之上,其人际关系又远非他人所能企及,甚至还能改变贾府的前程和命运的。
然而,她只能落人贾珍之手,遭受贾珍父子的欺凌,最后终因舆论太大,人言可畏,落了个被逼身亡的悲惨下场。
至于秦氏死后贾蓉续娶的胡〔许)氏,只是个陪衬人物而已,根本没有显山露水的机会,更谈不上当家谋政了。
二荣府和女主人权利迥异
在荣国府,男子多在外做官,无瑕照料家务。如贾政,先在吏部供职,后任江西粮道。贾赦为长子,袭了荣公祖荫之位。当然这还在其次,比如贾琏就无实职、贾珍也是袭的祖荫之职。其间自然有多种原因相辅。这恐与史太君贾母理事的传承有关。
荣府主子奶奶于家政方面大致有如下三种情况:
1大权操于史、王二氏之手
荣国府家政大事的最高裁决者为贾母,有如戏剧艺术杨家将中的史太君。
贾也姓史,是金陵世家史侯的小姐。荣公及长子贾代善死后,太夫人史氏就成了至高无上的总决策者和当家人了。这个老封君,高高在上,令指颐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管正确与否,理解和不理解的都得照办,人人都不能违误。即使是她错了,别人也得将错就错。她有时不过是随口说出的平常话,别人当作金科玉律,不敢稍加变更。贾府上下左右对她无不尊崇有加。直到她去世为止,她都是荣国府的一把手。她的私房钱也最多,即使在遭经抄家之后,还能够明大义,散余资,慷慨解囊。她让下人开箱倒笼,将做媳妇到如今积攒的东西都拿出来进行分派发:贾赦三千两;贾珍三千两;王熙凤三千两;贾琏五百两,(为送林黛玉南去的棺材费用);让贾政将金子变卖还债,下剩的金银值几千银子留给宝玉;还要打发四丫头,还要分点给珠儿媳妇李纨与贾兰母子,而且还要留下一部分,作自己辞世时的花销。如此算来,贾母的余资不下数万两。而且这些银子还不象凤姐那样是黑心搜刮盘剥来的。一是她从出嫁时从娘家带进来的嫁妆;二是她历年来最高极的“工资”.所以别人也没有任何疑忌。她自我总结说:“我到你们家已经六十多年了,从年轻的时候到老来,福也享尽了。”这话并非夸大不实之词。由此“妇少、自道”是可看出她在荣国府中显赫的独一无二的家长地位。贾母为了享清福,早将家政大权委之于贾政之妻―王夫人。刘老老一进荣国府时就是本着这位“姑太太”来的。然而,大管家婆周瑞家的介绍说:“我们这里不比五年前了,如今太太不理事,都是琏二奶奶当家。”可是,王熙凤毕竟稚嫩,遇事不敢擅自作主。刘老老来访.她就向周瑞家的“回了太太了没有?”周瑞家的道:“等奶奶的示下。”凤姐儿道:“你去瞧瞧,要是有人就罢,要得闲呢,就回了,看怎么说。”周瑞家的周旋后按照王夫人的旨意回禀道:“奶奶陪着也是一样,多谢费心想着。”要是白来逛逛呢便罢;有什么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这就把王夫人自己退居二线,接班人王熙凤仍然尊重她,二人之间至亲至密的特殊关系披露得一清二楚。所以在荣国府,上下人都将贾母、王夫人、王熙凤这三个女主子当成实权和真正的当家人。
当然,三个主要人物中属王熙凤最年轻。她是权力的实际操纵者,事无巨细,基本上由她运筹帷幄。不仅贾母不管具体事务,就连王夫人也整天吃斋念佛,不理实政了。但遇着大事,太太和老太太说话仍是很有分量,这是由她们的特殊身份所决定的。王熙凤小产那一月,就由探春代替她的职权。这些全然说明了荣国府家政大权的卖质性内幕。
2邢夫人―小有权柄
邢夫人是贾赦之妻,王熙凤的婆婆。但是她的身份地位和她的弟媳王夫人相比却相差甚远。王熙凤从来没有也不会向邢夫人请示或汇报什么事情的,更不需要她做主表态。不仅大家中的事情轮不到她发言,若小家中有事,大凡也是贾赦说了算。例如,贾赦欲讨鸳鸯做妾,邢夫人便慌忙为之奔走呼告,连贾母也讥讽她“贤惠也太过了。”她同宁府之尤氏不相上下。只是在某些时候,也主动争取出一下头露一下面,以证明她这个大一回,贾母的傻丫头拣了个绣春囊,就是邢夫人出面打发手下人送给王夫人桥,然后闹起了轩然大波。她还差陪房王善保家的找王夫人打探此事的处理结果,王夫人凑腿搓绳地说:“你去回了太太,也进园来照管照管.比别人强些。”由此看来,邢夫人的权威显得何等单薄啊!
邢夫人真正负点责任管理家政大概是在贾府被查抄败落之后。王熙凤这只凡鸟几经挫折,一蹶不振了。比如在办理贾母丧事问题上,就是她从中作梗,处处刁难王熙凤,使王凤姐力拙夫人心“,她借机发号施令,结果把事情办得一团糟。
最为惹眼的是,王熙凤辞世之后,贾琏因去探视羁押在外的父亲贾赦不在家,巧姐的舅父王仁及叔父贾环等人欲将巧姐卖与外藩作妾,所仰仗的后台就是邢夫人。她不顾以王夫人为一方的反对和劝阻,被傻大舅一番谎言哄得心动,遂表态叫人去追着说合,还自鸣得意地说”孙女儿也大了。现在琏儿不在家,这件事,我还做得主。况且他亲舅爷爷和他亲舅舅打听的,难道倒比别人不真么?我横竖是愿意的。倘有什么不好,我和琏儿也抱怨不得别人。”王夫人听了这些话,也只好心下暗暗生气。其实,这件事到底还是在众人的帮助下,由王夫人作主,将巧姐儿运藏到刘姥姥的家乡.躲过了难关,瞒过了邢夫人。待贾琏回来.邢夫人落了一顿埋怨。直令她无地自容。这充分说明,邢夫人自恃的长门主子奶奶的领导地位始终没有树立起来,她即使尽力争取也未能如愿以偿。
3李纨―无职无权的陪衬人物
和王熙凤相比,李纨是玉字辈之老大―,贾珠的媳妇,应在贾琏之上,意即排在王熙凤前边才对。同时,同凤姐相比,李纨不仅人缘好,而且比凤姐有文化。然而.她却没什么权力可言。她唯一的职责就是寡母带着孤儿贾兰过活。姑娘们组织诗社邀她参加,她乐得欣然应诺,而且还能凑上两首以活跃气氛,以此超度内心的空虚。她为人为善,与世无争,是个十足的老好人。大观园建成后,给她分一处稻香村居住,竟是农家主妇一般的装点,这个待遇说不定还是老太君看在重孙辈贾兰的份上给分的一处高档住所。贾府中人想起她时就说她参加某项活动或家宴,但离开她别人照常进行。她似乎是以一个多余人的身份参与其事的。所以她虽说也在某些时候表态发议论,而且常爱说公道话,人们对她普遍有好感,但她必竞人微意轻。比如王熙凤在处理贾母丧事问题上力馏失人心,多数人都在看王熙凤的笑话,甚至在算计王熙凤,独有李纵瞧出凤姐的苦处,却不敢替他说话,只自叹道:“俗语说的,‘牡丹虽好,全仗绿叶扶持’;太太们不亏了凤丫头,那些人还帮着吗?若是兰姑娘在家还好,如多只有他几个自己的人瞎张罗,背前面后的也抱怨,说是一个钱摸不着,脸面也不能剩一点儿!老爷是一味尽孝,庶务上头不大明白。这样的一件大事,不撒散几个钱就办的开了吗?可怜凤丫头闹了几年,不想在老太太的事上,只怕保不住脸了!”于是抽空儿叫了他的人来吩咐道:“你们别看着人家的样儿,也遭塌起琏二奶奶来,别打量什么穿孝守灵的就称了大事了.不过混过几天就是了。看见那些人张罗不开,就插个手儿,也未常不可。这也是公事,大家都说出力的。”这些话真可谓至情至理。客观公正,直可惜这位大奶奶无权无势,说了也无用。
三贾府女权迥异之本因
通过上述例析可以看出,在贾府同样是主子奶奶,政治待遇却大不相同。有人掌着家政大权、全权、实权;有人只能涉猎一般事务的小权;有的根本无权可言。原因何在?凭实而论,有无权力及其权力大小不受下述条件的制约:
其一,不是德行问题。王熙凤很缺德,阴险毒辣,两面三刀,说她好话的人不多。李纨的品行远在她之上,可是大奶奶不当权二奶奶却当权。
其二,不是能力问题。秦可卿给王熙凤托梦发表的真知灼见远在贾府所有人之上,但秦可卿能大再大也不容她有任何施展才华的机会。
其三,不是容貌问题。李纨、秦可卿和王熙凤同为十二钗之正册中人。尤其是秦可卿,字兼美,就是兼薛宝钗和林黛玉共同之美,不逊于贾府掌权之女主人中任何一位。可见,此非能否掌权的主要因素。
其四,不是年龄问题。贾府掌权者,老中青皆有,不掌权者也是老中青皆有,可见,这也不是能否掌权的资本和条件。
其五,也不是伦常排序问题。照理,谁是长门老大媳妇执政为顺,偏偏长门大太太无一掌权,全都是二太太掌权。
其六,也不是男子是否在外有无官位问题,譬如同是因袭了祖荫之官,为何宁府中女子无一掌权,可见男子是不是官也不是决定女子能否掌权的主要因素。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贾府中的女主人在家政权势方面迥然不同呢?所以认为唯一的原因就是在于女主人娘家的根基是否深厚。
拿贾母来说,娘家是金陵世家史侯的小姐。“护官符”称之为“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她与“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联姻属门当户对。所以,她与贾府作亲便有资格掌管荣国府的家政大权。在封建制度等级森严的时代,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任何人都无可指摘。
同理可证,王夫人及其内侄女王熙凤接替史老太君掌权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因其娘家是“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之豪门小姐,她们姑侄女俩自然是贾府内当家中的最合适人选了。
相比之下,邢夫人虽为荣府之大太太,但因出身寒微,一个兄弟邢大舅又是只知吃喝漂赌、眠花宿柳,呆气十足的傻瓜蛋,命运决定了她与贾府攀亲后只能俯首贴耳,受命于人。从她内侄女邢岫烟每每来贾府事亲的寒酸相来看,就足以证明了邢夫人没有资格执掌荣国府的家政大权。
李纨的娘家肯定不是名门望族。贾珠过早谢世,她年纪很轻却安心守寡,而且从来没介给回娘家或娘家有什么人物来看她,足见其家境之贫寒。若生于国公王侯府,岂有让她青春独守孤灯之理?靠娘家的后台定要将其重新安排姑娘的前程的。她之所以在贾府能安分守已知足常乐实与她的经济地位有关。宁府中尤氏的家庭更加糟糕,本来就是小门小户,母亲早死,父亲续娶尤老娘不久也谢世。尤老娘生活无着,常常带着她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到贾府打饥荒。所以,尤氏母女在贾府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虽说龙二姐和尤三姐是尤老娘带大的姑娘,世毕竟与尤氏有割不断的关系,尤氏自然有求于贾珍之处,所以只得委屈求全。退位三分。贾珍父子明其故,才有恃无恐,敢于公开作贱尤氏姐妹.不拿她们当客人看待,这是造成尤二姐和尤三姐婚姻悲剧的根本原因。换言之,薛姨妈也是个寡妇,薛宝钗也是个美貌的姑娘,同样是来贾府作客,但是那待遇同尤家母女竟是天壤之别。
连贾母也十分高看薛姨妈和薛宝钗。就是呆霸王薛蟠也没人敢说个孬字。贾琏敢缠尤二姐和尤三姐,他怎么不敢打薛宝钗的主意呢?原因就是薛姨妈不仅是王夫人的妹妹,而且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名门豪族。所以任何人也不敢斗胆往太岁头上动土。
才貌双全,人缘极好的秦可卿,也因娘家根基太浅,来宁国府做了贾蓉的媳妇后,而得不到掌复家政的大权。她父亲秦邦业年老多病无所依靠,时常靠秦可卿的接济过活,不久辞世。其兄弟秦钟,长得一表人材不亚于贾宝玉,然而由于穷在家上不起学,来贾府读书还是贾珍出的学费。所以秦可卿也成了无水的浮萍和笼中的小鸟,公公贾珍之所以敢爬她的灰,她根本无力反抗,盖因于此。
综上所述.经济问题是支撑封建社会大家庭的基石,谁家经济基础雄厚,谁就有享荣华受富贵,掌权柄,治人寰的条件。反之,即使通过多种关系与豪富之家结了亲,当了主子奶奶,仍免不了受奴役被轻辱的悲惨命运。由此可见,封建社会是毁灭人性的黑暗制度当不是空泛的危言。它给我们留下了值得深思的社会问题。
【原载】《平原大学学报》199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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