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的数字情结

作者：马承钧
人们常说数字是抽象的、枯燥乏味的，其实是一种错觉。且不说上至经济社会军国大事、下到人们日常生活工作学习，离开数字就难以为继；就是文学艺术诗词歌赋，倘若没有了数字，才真是“抽象和枯燥乏味”了！

掀开中华文学宝库，大凡华彩乐章总是与数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到“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从“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到“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五枝花”、“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再到“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洲”、“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根”……数字像一颗颗美不胜收的音符，既使诗句别具韵味倍显意境，又大大强化了其内涵与主题思想。
我非常喜欢杜甫那首著名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里的“两个”、“一行”、“千秋”、“万里”，时而微观时而宏观、时而细腻时而豪迈，数字之媚由此可见！再读李白的“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等传世佳句，正是这“三千尺”、“万重山”等数字平添了诗仙李白的浪漫主义色彩与气势；也难忘其它名家笔下“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一夜梦游千里月，五更霜落万家钟”、“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试想，这些经典名句中若是没有了其中的数字，其撩人的魅力与神韵还从何谈起呢？

楹联更是如此。南阳卧龙岗有一佳联，记得上联是“牧二州、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前、点四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酬三顾”，十个数字交错排列，将诸葛亮出生入死鞠躬尽瘁的赤胆忠心凸显得淋漓尽致，读来能不荡气回肠感慨万千！保存完好的河南内乡县衙门前镌有一联，曰“治菊潭，一柱擎天头势重；爱郦民，十年踏地脚跟牢”（内乡古称菊潭、郦邑），一位清正廉洁、勤政爱民的古代县官的胸襟抱负呼之欲出，不由人扼腕反思击节长叹！承德避暑山庄万松岭行宫有副名联，系为乾隆皇帝八十华诞所作，联曰：“八十君王处处十八公道旁介寿，九重天子年年重九节塞上称觞”，此联由清代两位大学者彭元瑞和纪晓岚联袂撰写，虽是奉承贺寿的应景之作，却不落俗套、不做“表面文章”，妙在切人（乾隆）、切地（万松岭）、切时（重阳节），工整对仗寓意深厚，堪称联中极品。不可否认，几个数字的妙用在联中起到事半功倍画龙点睛的效果。

繁花犹须绿叶配，数字入诗味更长。古代诗词及楹联中的“数字情结”，反映了数字在文学乃至一切文章中不可替代的特殊地位，也证明数字非但不是“抽象和枯燥乏味”，而是韵致隽永、回味无穷的。如果说文字是珠玑，数字便是条条金线，文字的珠玑经数字的金线串联，字与数“联姻”，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更使作品文采飞扬、张力倍增，达到“丽句与深采并流，偶意共逸韵俱发”的艺术境界，正所谓“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