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词赏析之七——歌咏隐居田园乐趣之词（上）

作者：张英基
摘要：蒲松龄才如江海，著述颇丰，近二百万言。其文学创作，兼备多体，小说、诗词、散文、曲赋，各体均有成就。蒲松龄今存聊斋词117阕，其题材思想内容丰富多样，或感慨身世，或讽喻时弊，或叙天灾人祸、忧荒记灾，或抒写闺情，爱情，或叙友情、亲情，或咏隐居田园之乐，或咏物、写景，等等。其词的艺术风格兼豪放、婉约之长，又独为一体；其语言丰富多彩，继承创新，别具一格。

关键词：蒲松龄聊斋词歌咏隐居田园乐趣之词（上）艺术风格语言特色

歌咏隐居田园乐趣之词（上）

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为人处世，“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果科场、仕途顺利，则力求上进，建功立业，治国平天下；若科场、仕途颠蹶，则退而隐居田园、隐遁山林。在聊斋词中，蒲氏颂扬隐居田园之乐，正是他科场失利、仕途渺茫的必然反映。聊斋词中，抒写隐居之乐的词作主要有：《花心动·田家乐》、《无俗念·山居乐》(两阕)、《齐天乐·山居乐》、《应天长·贫家乐》等。另外有些遣兴之作，诸如《大圣乐·自遣》、《沁园春》、《满庭芳·秋感》等，亦属此类。这些词作所颂扬的隐居田园之乐，抒写恬淡闲适的生活，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表现亦耕亦读、自食其力的生活情趣。

花心动·田家乐

百亩山田，买芳邻，移居白云乡里。播种看星，耕垅闻禽，夜夜读声盈耳。养蚕圈豕完官税，牵罗补、鸠巢燕垒。开三径，菊篱护叶，豆棚缠藟。畜一须奴老婢，遇题凤人来，新篘浮蚁。敲户不惊，仰屋无愁，任我科头晏起。东村社罢斜阳晚，儿争道，吾翁归矣。捉鞭镫，醺醺扶下驴子。

注释：

1、买芳邻：《南史·吕僧珍传》有“一百万买宅，千万买邻”语。芳邻，对邻家之敬称，意谓美好的邻居难得。

2、白云乡：原指仙人居处，后泛指隐者之居。

3、播种看星：意谓披星戴月，早起晚归，辛勤劳作。

4、完官税：缴纳官征赋税。

5、牵罗补、鸠巢燕垒：意谓以牵萝草修补陋室；“鸠巢燕垒”，自喻其居室之简陋。
6、三径：典见汉·赵歧《三辅决录》卷一，有“蒋诩归乡里，荆棘塞门，舍中有三径”语。后以“三径”称隐士居处。

7、菊篱：指护菊的篱笆。

8、缠藟：藟，藤。此指豆类缠绕之茎。

9、题凤人：题凤，《世说新语·简傲》有“题门上作‘凤’字”语。此借指志向行为高尚之良友。

10、新篘浮蚁：篘，用竹篾编的漉酒器。浮蚁，酒熟时，浮在酒面的泡沫，此为新熟的酒。
11、科头：意谓不带帽子。

12、晏起：晚起。

13、捉鞭镫：意谓抓住上下驴用的脚踏。

这首词的上片以“百亩山田，买芳邻，移居白云乡里。播种看星，耕垅闻禽，夜夜读声盈耳。养蚕圈豕完官税，牵罗补、鸠巢燕垒。开三径，菊篱护叶，豆棚缠藟”诸句，写居处之环境与劳作，写出词人自己耕种百亩山田，自己修补屋舍，自己养蚕喂猪，与农家生活并没有差别，但他又“夜夜读声盈耳”、“插篱护菊”，显得俗中带雅，和一般农家生活又有所不同。

词的下片以“新篘浮蚁。敲户不惊，仰屋无愁，任我科头晏起”、“东村社罢斜阳晚，儿争道，吾翁归矣。捉鞭镫，醺醺扶下驴子”句，写出田园生活之悠然闲适，田家生活之逍遥自得，儿孙之孝敬、关爱。

其二、描写居处之僻远、环境清幽的情趣。

应天长·贫家乐

雪消插柳，雨后栽花，半亩园中工课。舍绕群山，山外谁知天几大？菊千朵，竹万个，斗室小、红衿犹贺。蜂蝶扰，豆蔓重重，疏篱难荷。新补寒衣破，稚子初披，顾影欢无那。月上梧桐，今日遑思明日饿。得尊酒，团圞坐。枕松石，三竿高卧。寄声与，剥啄人儿，阿翁方惰。

注释：

1、工课：指按期限完成的工作量。

2、斗室：形容居室狭小。

3、红衿犹贺：红衿，同“红襟”为燕子之别称。意谓斗室虽小而燕子却还来贺。此谓燕子飞临或来筑巢。

4、难荷：难以承担。

5、顾影欢无那：无那，无奈。此为难以抑止。意谓幼子穿上大人新补寒衣，自顾其身影，乐不可遏的情景。

6、遑思：遑，闲暇。遑思，无暇考虑。

7、团圞：团聚。

8、剥啄人儿：剥啄，叩门声。此指上门催租的官差。

9、阿翁方惰：意谓家贫不怕官差，老子懒得去开门接待。

这首词写贫家之乐，表达词人喜爱自然、安贫知足的思想情绪。词的上片曰：“雪消插柳，雨后栽花，半亩园中工课。舍绕群山，山外谁知天几大？菊千朵，竹万个，斗室小、红衿犹贺。蜂蝶扰，豆蔓重重，疏篱难荷。”写自己的居处“舍绕群山”，写居处之僻陋、清幽。这里远离尘世，不象退职的达官显宦“隐于市朝”；这里满是“插柳、栽花”，“菊千朵，竹万个”环绕居舍，宅舍庭院，花木篱豆。这里只有燕子、蜂蝶为伴，没有送往迎来，俗务纷扰。

词的下片：“新补寒衣破，稚子初披，顾影欢无那。月上梧桐，今日遑思明日饿。得尊酒，团圞坐，枕松石，三竿高卧。寄声与，剥啄人儿，阿翁方惰。”尽管“寒衣破”、“今日遑思明日饿”，但一家人“团圞坐，枕松石”，安贫知足，却过得怡然自乐。

其三、描述生活的闲适、身心的自由。

齐天乐·山居乐
穷途返后名心死，但求一身佳耳。细雨洒滩，香粳填堑，秋末晚菘芳美。儿童好事，捉紫蟹如钱，白鱼盈指。邀取邻翁，闲谈往事浓阴里。三杯酩酊醉去，又却教花上，鸣禽唤起。携子看禾，抱孙扑枣，日日蓬头拖履，此乡乐矣。恨闲处无人，短筇独倚。欲载妻孥，僦居彭泽里。

注释：

1、穷途：路尽而不可通。此指科举功名受挫，不得进取。

2、名心死：求名之心断绝。

3、一身佳：洁身自好，即“穷则独善其身”（《孟子·尽心上》）。

4、香粳：稻米之一种，米质有粘性，耐旱耐寒，味美芳香。

5、晚菘：指秋末冬初的大白菜。

6、酩酊：大醉貌。

7、闲处无人：意谓闲居无志同道合者。

8、短筇：筇，竹名，蜀地邛都产，其节高中实，可以为杖。此指短的竹杖。

9、僦居彭泽里：僦居，租赁居舍。彭泽里，江西彭泽县的乡里。陶渊明曾任彭泽令，不慕名利，嗜酒吟诗。词人仰慕其为人，欲以为邻。此借指愿与高士为邻。

此词写山居之乐：包括享受自然之乐、天伦之乐、邻里之乐。反映词人科场遭蹉跌后，远离世俗，“独善其身”的思想情绪。词人以清新朴素的笔调，写隐居田园之乐，写得恬淡自然，生动而饶有风趣。

词的上片曰：“细雨洒滩，香粳填堑，秋末晚菘芳美。儿童好事，捉紫蟹如钱，白鱼盈指。邀取邻翁，闲谈往事浓阴里。”有鱼蟹可以供饮，有邻翁可与话旧。

词的下片：“三杯酩酊醉去，又却教花上，鸣禽唤起。携子看禾，抱孙扑枣，日日蓬头拖履。”醉则酩酊大睡，赖树上鸣禽唤起；醒则携子抱孙，尽享受天伦之乐。起居无时，惟适之安；身心无羁，惟愿是从；极尽闲适自由之乐。

参阅书目：
《聊斋词集笺注》，赵蔚芝笺注，黄河出版社1999年版；

《聊斋诗词选》，殷孟伦、袁世硕选注，齐鲁书社1983年版。

2005．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