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文咏马

作者：王美春
马，自古以来跟人们的关系就很密切。在中国古代：发生战争，需要用马与车辆组成的战车；运输人与物品，也需要用马或马车。《左传·成公二年》就有“不介马而弛之”之叙述，意思是说：不给马披上铁甲，就驱马进击。这里的马是用于战争的。唐代诗人杜牧的诗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过华清宫绝句三首》其一），此处的“骑”，指马，是用来运输荔枝，给杨贵妃吃的。唐玄宗以此讨杨贵妃欢心。

以诗文咏马，在中国可谓源远流长。在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便有不少吟咏马的诗句。如：《齐风·载驱》有“四骊济济”的诗句，写四匹黑马很强壮；《小雅·四牡》有“四牡騑騑”的诗句，写四匹马“马不停蹄”；而《小雅·白驹》共四段，每段以“皎皎白驹”（洁白的马）起兴。此后，有关马的诗文接踵而至，不胜枚举。

战国后期楚国爱国大诗人屈原的名篇《离骚》中就有表示诗人愿乘骏马奔驰来为楚王充当开路先锋的诗句：“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汉武帝刘彻的《天马歌》是一首专门咏马的诗篇：

太一贡兮天马下，霑赤汗兮沫流赭。

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班固《汉书·武帝纪》：“六月，得宝鼎后土祠旁。秋，马生渥洼水中。作《宝鼎》、《天马》之歌。”此处的“六月”，指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六月。诗中的“赭”指红褐色，“跇”为跨越之意。全诗咏天马，写其来历：“太一贡兮天马下”；写其外表：流出的汗为红褐色的血；写其精神：驰骋万里，与龙为友。此诗，咏天马，形神兼备，堪称中国诗歌史上较早的一首通篇咏马的佳作。

三国魏著名诗人曹植的《白马篇》，尽管笔墨重心不在咏马，却写得颇具特色。这首《白马篇》系乐府歌辞，属《杂曲歌辞·齐瑟行》，却无古辞，以首二字“白马”作题，是曹植自创的乐府新题。诗题又作《游侠篇》。全诗赞美武艺高超、英勇机智、“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幽并游侠儿”，并以白马加以衬托，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西晋诗人张华的诗句“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壮士篇》），南朝宋著名诗人鲍照的诗句“马毛缩如猬，角弓不得张”（《代出自蓟北门行》），北朝著名诗人庾信的诗句“马有风尘气，人多关塞衣”（《拟咏怀二十七首》其十七），都是涉及马的别具一格的诗句。

唐代是中国诗歌的黄金时代，也是马文化发展的鼎盛时期。唐诗中咏马的诗句和诗篇数量多，质量也高。笔者利用北京大学全唐诗电子检索系统专业版进行检索，结果如下：全唐诗中，诗题含“马”的，与查询匹配的共有642项；以“诗句内字词”栏查询，与之匹配的共有4790项。大诗人李白诗题中含“马”的，有31项与查询匹配，如《紫骝马》、《白马歌》、《天马歌》等；杜甫诗题中含“马”的，有39项与查询匹配，如《瘦马行》、《白马》、《房兵曹胡马》等；白居易诗题中含“马”的，有35项与查询匹配，如《马上吟》等。著名诗人李贺诗题中含“马”的，共有27项与查询匹配，其以《马诗》为题的就有23首。其他著名诗人王维、王昌龄、岑参、杜牧、李商隐等，也都有咏马的诗篇或诗句。唐诗咏马之作质量高，这从杜甫的《房兵曹胡马》一诗可窥见一斑。全诗如下：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託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这是一首咏马抒怀之作。前四句是实写，写马的来历：此名马“胡马”，来自“大宛”；写马的外形：“锋棱瘦骨成”与“竹批双耳峻”，突出“锋”、“瘦”、“峻”诸字；写马的动态：“风入四蹄轻”，突出“风”与“轻”二字。如此着墨，便将一个千里马的形象活画了出来。后四句由实写转为虚写，写马的气概：“所向无空阔”；写马的品格：言可以将人的生死托付于它。并以马比喻房兵曹这一人物，希望房兵曹能为国建功立业，将咏马与咏人有机结合起来，也表现了诗人的雄心壮志。如此咏马诗篇，堪称中国马文化的代表作。

唐以后，咏马的诗句与诗篇也为数众多。其中，颇具特色的有：宋代诗人王禹偁的诗句“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村行》），黄庭坚的诗句“世上岂无千里马？人中难得九方皋”（《过平舆，怀李子先，时在并州》），苏轼的诗篇《韩幹马十四匹》；明代诗人徐渭的诗句“妆起自不撩人看，起莝黄刍喂铁骢”（《边词二十六首》其八）；清代诗人朱彝尊的诗句“阴风萧萧边马鸣，健儿十万来空城”（《马草行》），袁枚的诗篇《养马图》等。

有关马的文章也有相当多的数量。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的唐代韩愈的名篇《杂说》之四，即一般选本中的《马说》。这篇文章，借助《战国策·楚策四》中记载的伯乐与千里马的故事，先强调伯乐的重要与难得：“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接着，指出，由于无伯乐，则千里马就难逃被埋没的厄运：“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继而，说明识才、用才的重大意义。这篇文章，短小精悍，发人深省，读之，令人击节赞赏不已。

有关马的笔记小说也有不少，内容也颇为丰富。旧题为汉代刘歆所撰笔记小说《西京杂记》卷二之《文帝良马九乘》篇，写汉文帝有良马九匹，都是天下的骏马①；《武帝马饰之盛》篇，写汉武帝马身上的装饰品众多而珍贵：“鞍在暗室中，常照十余丈，如昼日”，“或一马之饰直百金，皆以南海白蜃为珂，紫金为华，以饰其上”②。晋代干宝《搜神记》卷十四之《女化蚕》篇，记载了一则与马有关的传说：远古时，有一个女子，父亲远征，家中仅有她一人，养了一匹马。有一天，她因思念父亲，就跟这匹马戏言：“你能为我迎得父亲归来，我就嫁给你。”马听此言后，就脱缰而去，一直跑到这女子的父亲处。其父看到马很惊喜，便骑马回到家中，从此，对马“厚加刍养”。但马不肯食，见其女出入，动辄“喜怒奋击”。这女子就将其中的缘故告诉了父亲，父亲则“伏弩射杀之，暴皮于庭”。一日，这女子拿着马皮跟邻女玩，对马皮说：“你是畜生，怎么想娶人为妻呢？招来屠杀剥皮，又何苦呢？”话未说完，马皮就将此女卷走。过了数天，在大树枝间，人们发现，该女与马皮皆化为蚕，“而绩于树上”。邻女“取而养之，其收数倍”，因而将其树命名为“桑”。桑，即丧。后来，人们祭“蚕神”，希冀养蚕丰收。③此马对女子的爱是那么执着，以至死后马皮卷走女子双双化为蚕神，这是多么动人的传说啊！

【注释】

①② 均见《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87页。

③ 同上，第384—385页。

（原载作者的文学创作与评论集《七彩之光》，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