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与白乐天

作者：陈友琴
宋苏轼(东坡)崇敬白居易(乐天)，东坡二字原于乐天，人皆知之。周必大《二老堂诗话》有云：白乐天为忠州刺史，有东坡种花二诗，又有步东坡诗云：“朝上东坡步，夕上东坡步，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本朝苏文忠公不轻许可，独敬爱乐天，屡形诗篇；盖其文章皆主辞达，而忠厚好施，刚直尽言，与人有情，于物无著，大略相似；谪居黄州，始号东坡，其原必起于乐天忠州之作也。

苏文忠公诗合注本卷三十三有云：“予去杭十六年而复来，留二年而去。平日自觉出处老少，粗似乐天，虽才名相远，而安分寡求，亦庶几焉。三月六日来别南北山诸道人，而下天竺，惠净师以丑石赠行。作三绝句：

当年衫髩两青青，强说重临慰别情。衰发祗今无可白，故应相对话来生。

出处依稀似乐天，敢将衰老较前贤。便从洛社休官去。犹有闲居二十年。（按白休官于洛，所居履道里，疏沼种树，构石楼于香山，凿八节滩，自号醉吟先生。晚与僧如满，结香火社，文酒娱乐廿年。乐天致仕六年而卒，年七十五。今先生召还，年五十六而起致仕之兴，则比乐天岂非余二十年乎？白诗：“如今老病须知分，不负春来二十年。”又洛下诗：“水畔竹林边，闲居二十年。”)

子瞻有东坡诗八首，东坡在黄州。陆游《入蜀记》有云：自州门而东，冈垄高下，至东坡，则地势平旷开豁，东起一陇颇高，此东坡命名之由来也。

苏轼《次韵答黄安中兼简林子中》：“少羡苏杭养乐天”亦自明羡意，白氏有讽谏诗，苏氏亦有讽刺新政诗。

白乐天《杭州上元诗》：“灯火家家境，笙歌处处楼。”苏轼《次韵述古过周长官夜饮》：“云烟湖寺家家境，灯火沙河夜夜春。”

白乐天《中隐诗》:“大隐住朝市，小隐入邱樊；邱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宫。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唯此中隐士，致身吉且安。………”

苏东坡《六月廿七日望湖楼醉书》七绝之一云：“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前二句全由白诗脱胎而来。

白有小蛮、樊素。苏有朝云，皆侍婢也。苏和致仕张郎中春昼云：“新为杨枝作短行”，盖因白有小蛮，有“杨柳小蛮腰”之名句也。白既年迈而小蛮方丰艳，因为杨柳枝词以托意云。

白有《竹阁诗》，苏有《柏堂诗》。《咸淳临安志》：白公竹阁旧在广化寺柏堂之后，有句云：“晚坐松檐下，宵眠竹阁间。”苏诗卷十第六页：孤山二咏，一为柏堂，一即竹阁，其小序云：僧志诠作柏堂，与白公居易竹阁相连属，余作二诗以纪之云云。盖无处不怀念白公也。卢子唐《逸史》：会昌元年，有海商遭风至蓬莱，宫内一院扃锁，云是白乐天院。故白公《答李浙东诗》云：“海山不是吾归处，归即应归兜率天；”苏轼《竹阁》诗：“海山兜率两茫然。”又《吊天竺海月辩师三首》之二云：“乐天不是蓬莱客，凭仗西方作主人。”末句亦以白有《与果上人诀别诗》：“不须惆怅从师去，先请西方作主人”之句耳。

【原载】《晚晴轩文集》，巴蜀书社1985年出版